段路桐一瞬间的失态重重的影响了我的心绪。 忽然觉得我的喉咙干涩，在这个时候说不出一句话来。

海风越吹越烈，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水花打在段路桐的脸上。就算是强如大海，在失去的时候也会感到悲伤吧？

我感觉，眼前无色的波纹，尽是大哥的眼泪。段路桐脸伏在水里，慢慢的听不到声音。我快步走上前扶起他，只见段路桐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竟然已经昏过去了。

“大哥！三哥！”志氓的车引擎声在耳边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右臂缝着黑纱的白衬衫男人。不顾身上溅水，陆琉宇和凌志氓踩着没脚深的浅水双双跪在段路桐身边。我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匀称的呼吸没有呛水，才朝着两个人点点头。

“他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哭过，可能，今天是见到你终于忍不住了吧。”距离东山道六公里处一个叫黄鱼湾的地方，在一个渔民简陋房子里，陆琉宇脱下上身的衬衫轻声的和我说道。我转过看熟睡中段路桐的脸，失神的看着陆琉宇。他的眼里尽是血丝，**的上身白净的健壮肌肉上留着几道颜色渐深的刀疤。陆琉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苦笑着点点头。“这就是那天留下来的。大哥更惨，从肩膀后面一直划到了腰上，脊椎骨差点就露出来了。”

“那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我拿起了一块毛巾递给他，随口问道。陆琉宇眨了眨眼睛，这些天看来他的内心也在承受着煎熬。他抹了一下身上的水，说：“东浜市内，经过二十多年的群雄争霸，现在老一辈人物中只剩下了两个顶尖的黑道霸主周宏康和刘子伐。几年前，伊木远雄刚进入东浜市就为了海滨物流仓储与今冈区和长江路几个小势力开战。这几个小势力原本是为了针对刘子伐组成的联盟，没想到这些人经历了几年平静生活后竟然失去了当初的那股狠劲。岛津雄方和手下的八队萨摩神风占据了今冈区，而后和刘子伐取得了联系。两家一协商觉得有共同利益，结成了联盟关系。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周宏康入伙，三家联手。希亚小区是三家地盘之外的中立区，所以改成了三家存放物资的秘密仓库。”

叹了一口气，琉宇继续说道：“以前我们在东山道的时候，没听说过伊木集团和市内的黑道有联系，而如今捅完马蜂窝才明白，有些流于表面的东西的背后真的很危险。那一天，不知道是谁放出话来，岛津雄方要亲自带人去经管学院把你找出来干掉。这件事在经管学院男生嘴里传开，田小子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我开车到你们寝室楼下正巧遇上他，于是我知道了这件事。大哥的意思是，正好借这个机会表明我们的立场与伊木集团正面开战。你知道，对于摩托党来说进攻是他们擅长的事情，所以我和大哥就带着人去希亚小区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双手捂住脸，语气中渐渐带有一丝懊恼。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前去希亚小区相比在经管学院防御，肯定不会惹到周宏康刘子伐。如果岛津雄方真的是个聪明军师的话，肯定会接着千羽盟挑衅这个机会祸水东引，至少是要减少对萨摩神风的损伤。

机遇和危险一直是并存的，想要在一条路上走到最好，就要做到纵观全局。

全局是一个什么概念？不要只顾着这头，而忘记了另一头。千羽盟的惨败，段路桐心中的梦想被打碎，这不能不成为我提醒自己告诫自己的案例。

“那一天我们交手的是刘子伐的手下，个个都是好手。在刚开始突袭的时候就和我们兄弟打个不相上下，后来围剿时候懂得配合，用人数上的优势左右夹攻。幸亏兄弟们穿的是皮质摩托车服，戴着头盔，相比他们的白衬衫能承受一定的力道。不过持久的僵持终究是我们人少占劣势。”陆琉宇脸上泛起微笑，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看来这小子也真是四院出来的变态傻子。

“尹伊方大哥，这个人真的不简单。趁着乱斗的时候踩着窗户角爬上三楼，从三楼空荡的屋子里抓着一根绳子，从落地窗外像个天神下凡一样打进了二楼岛津雄方的屋子里。岛津雄方身边的的手下有五个人，看到这个场景都乱了。伊方大哥杀掉了四个，砍伤了那个神风队长。这边围着我们的家伙们赶紧跑上楼，要是岛津雄方在他们的地盘出事了不知道下场会有多惨。”

“伊方大哥长笑一声，夺过岛津雄方手里的枪打碎二楼窗户跳了出来。刚刚冲进楼内的家伙们发现了他的意图，正打算冲出来时，伊方大哥一顿乱枪掩护我们撤离。据说枪击死亡的有九个人，除了打窗户的那一枪，伊方大哥把剩下的子弹利用的很好。可惜了，之前大哥没看好这个人，不然现在我才是老三。”

我点了点头，这个尹伊方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孤傲而勇敢的印象。他在我寝室里豪气迸发的许下承诺誓死保护千羽，如今又听了他血战时的武勇，不禁大为心折。低头看了看段路桐，熟睡中他的脸渐渐恢复血色。心下稍安，站起身我说道：

“二哥，五一假期我需要回家看一下，估计学院的都要走。这一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陆琉宇也站起身，打开门和我并肩走着。“我先把大哥送我家里调养一段时间，志氓仁固他们都打算回家去看看。只可惜，现在联系不上伊方大哥和铭裞兄弟了。”看了看我不解的眼神，他笑着解释，“铭裞兄弟就是伊方大哥的搭档，现在和他一起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我看了看海天交界处将要落山的夕阳，“恐怕，他们真的藏在暗中保护着千羽吧。”陆琉宇和我并肩而立，两个人看着血色般鲜红的天空，伫立无语。

志氓的心情变得很低沉，默默无言的开着车。我吸完一支烟后，不耐烦的再点着一根。吐了一口气，刚要出声说话，志氓微微发飘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哥，还记得我在落樱时候跟你说过的话么？我感觉有些后悔。在东山道飙车的时候，我学会一个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在东浜市的天就是这三家联手的势力了。你说，我们能打破这个天么？”

听完这句话双眼有些呆滞，这是一个摩托党说得出来的话么？琢磨一下，要是摩托党都懂得哲学了，那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多少英雄好汉，就这么被社会埋没了。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喂喂，三哥？”志氓转过头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我定了定神翻个白眼说道：“怎么？有问题？谁说黑社会不能发呆？”志氓笑了笑，说道：“不是不允许发呆，而是没见过抽烟能一口气抽到底的。你再不拿下来，烧着嘴巴了。”

手忙脚乱的清理一下，我心中不禁大骂这个变态的帮会。一个老大说发疯就发疯，一个小喽啰能说出哲学，一个富二代不好好享受生活跟着一帮小流氓上大街砍架去，一个维吾尔族人不卖羊肉串屁颠屁颠的跟着我杀人放火去.。。咱们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历史，还有什么群体能有千羽这么疯狂？

千羽的一切似乎告诉了我一条真理，地球太危险，还是收拾收拾回火星吧。

我揉了揉嗓子，轻咳一声说道。“你说了，天外有天。现在伊木集团的确很强，不过他们，还不配称作东浜市的天。”志氓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好好想想，如果他们身后没有一定势力当保护伞，那么希亚小区离学院这么近出大规模斗殴事件，政府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出面？条子们怎么还不出面？”伸出一根食指比划了一下，“伊木，刘子伐，周宏康。这些走在台面上的人物就向这手指.xzsj8.，的确有力而且灵活。不过别忘了，一只手可以没有了食指，可以没有了台面四根手指.xzsj8.头任何一个，但是绝对不能没有大拇指。要是真的有一片天，那也会是这根大拇指起的作用。”

“你是说，条子大老板？”志氓停下车，对我这个判断感到十分诧异。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缓缓的点了点头。

伸出手五指岔开贴在车窗上，感受玻璃上传来的的夜间温度。对这个情况的判断基于经验，比如重庆市文大爷。没有哪一个强势的黑帮选择不与白道相接处，但是如果真的是条子大老板与伊木集团相联系，东浜市的天恐怕真的是天衣无缝了。

“这样。。。我们还斗得过么？”志氓低下头，回想起段路桐的精神崩溃，这条汉子的内心理想也在逐渐消退。

“我们已经和伊木不死不休了，你说，我们还有选择么？”窗户上的冰冷，激起了我心中的热度。不敢确定这股暖流是不是万丈豪情，干脆痛痛快快的说了出来。“倘若真的被迫与天一战，有理的永远是我们千羽。天若无常，上天若不在有好生之德，我们就破了这个天！”

眼中，熊熊火焰越烧越烈。一股不忿和一股执拗占据了心头，想起段路桐的伤心，想起念怡对我的决绝，不甘屈服的受挫感与内心相互较劲。我轻咳了一声，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握紧了双拳。

“不管是伊木还是条子，既然结下了死仇我就不再犹豫。战争仍在持续，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来唱主角戏而我们怯场呢？哈哈，半年内的东浜市，天下一定是我们的！”

辽南经管学院附近，赫连仁固和一群伙计在搬运东西。一个收拾干净的店面挂上了一面牌匾，放下手里的烤炉，赫连仁固抬起头看着夕阳垂暮的方向。

东浜市区内，尹伊方站在一幢大楼的落地窗前，身后影影绰绰的站着十几个人。

黄鱼湾附近的青蟹礁，王铭裞带着一帮渔家子弟从村子里走出来。

千羽盟各个龙头在东浜的各个角落，此时不约而同的看向一个方向。。。

昏迷的段路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仿佛放心不下什么事情，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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