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津雄方坐在办公室里，脸颊显现了一些消瘦。 举起受伤的右手挠了挠头发，他的眼睛被电脑屏幕中一组图片所吸引。

二十天前希亚小区一战，尹伊方刺伤了三宅佑平和右手，岛津雄方做为人质换回了千羽盟残存的四十多人离开。过了这么久，千羽盟传出了很多消息，据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言玄朗和这个成功实施突袭的尹伊方离开了千羽盟。岛津雄方现在开始关心另外一个事件，就是最近几天频繁出现在希亚小区的一个暗杀高手。

“这个人现在杀掉了二十多个，每一次杀人离开时都在地面上留下这两个字。”一个长发拂面，眼珠有些突兀的男人跨立在岛津雄方的身后，指着电脑上的照片进行着解说。“我和老七看过了现场和死者伤口，这个人擅长弩射和短刀，大多数致命伤不是脖颈大动脉就是左胁下软组织，这样的伤口可以一击致命。”长吁一口气，吉川益常在心中兴起了感慨。“这就像战国时代，一击必杀。”

“不错的身手。。。刘先生放到希亚的人我都见过，个个都是自由搏击的高手。除非这个人一直都在偷袭伏击而没有正面对战，否则怎么会做到全员击杀。”岛津雄方心里盘算着刘子伐手下的能力，思虑许久，终究全部定性为暗杀。

“我看不像，我在一个兄弟的衣领上看到过几个带血的指纹，这个人短时间杀掉一两个人脱身无望就上前正面交手，像是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认识到他的存在。”坐在旁边沙发上，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兴高采烈做着自己的分析。“我很欣赏这个人，不仅杀了我们的人还要留下证据。我分析过，那几个指纹不属于刘先生兄弟中任何一个，从这一点就能明白，这小子不完全是个巅峰高手。”吉川益常蔑视的看了他一眼。出于职业军人的习惯，吉川益常退役后仍旧规规矩矩对待自己的上司，他很不屑那种目无尊长的做法。似乎看见了吉川的冷眼，他咧开嘴一笑说：“五哥，不如你我就打个赌，看谁能最先把这小子找到，提着头回来献给雄方先生。我跟你赌十万块人民币。”吉川哼了一声，甩过头不再理会。

十万，哼。我跟着雄方先生做事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爱知县养尊处优大手大脚的败家呢。

“老七，我跟你赌。”三宅佑宁斜靠在沙发上，胸口上包着一层层纱布的他平色如常，看不出因伤口对自身的精神有什么打击。比起在希亚小区傲慢观战，他的眼神更加锐利起来。“这个人在我的地盘上捣乱，照情理来讲，应该由我出面。”

岛津雄方笑着看了看三宅，看来尹伊方的那一刀把三宅的怒气给激出来了。不过以他现在这个样子要去追杀这个暗杀高手，不免太不现实了。笑了笑，岛津雄方站起身，轻声说道。

“找这个人先不着急，先把最危险的对手解决掉。是时候回访一下千羽了。”除了吉川益常，屋子里站起来七个男人。在三宅佑平和那个老七之外，竟然还有言玄朗所熟悉的佐羽光。

“萨摩神风，开始制定歼灭千羽盟的计划。各队队长统计好人数，五月七号之前联系上周先生和李先生。我先去见见明飞航先生，争取把这帮小子一网打尽。”

三宅佑平和佐羽光等七人高声答“嗨依！”唯独老七，嘴角泛起一丝邪恶的微笑。

马上就到了放五一假的时候了。自从千羽散伙以来，这二十多天里除了经管学院三个小老弟之外没有一个老大哥联系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窗外阴云密布，正是午间打瞌睡的好时候。正当我爬上床时，段路桐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三，马上就放假了，还不来看我一眼啊？”一如既往的坏笑从电话里响起，眼前又慢慢浮现那个坚毅勇决又玩世不恭的音容。我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贫嘴道：“你不也没给我打电话么？”

这些天虽然没和他说话，但是在网上，一个QQ名叫“那一抹微笑”的家伙不停地抖动着我的聊天窗口，直到我发了一个黄豆一样的小哭脸，对面才打过来一句“哈哈”然后闲聊。段路桐完全像一个小孩子，说起话来就像挑逗一个女孩一样，常常把我作弄得哭笑不得。直到有一天我发了一句“老大你不是要跟我玩Gay吧？”，他才意识到继续这么贫嘴下去有什么不堪设想的下场。

“你怀疑你大哥是变态吗？”一个“咒骂”的小黄豆张着嘴巴在白色的框框里张张合合。

“有点儿。。。就那么一点点。。。”我没想想过给这个大哥惹毛了会是什么下场，不过，不可能会是跑到我寝室对着我脑门儿来一枪吧？

“唉，算了，我人品就这样儿了。”一个委屈得小黄豆揉着眼睛，在沉默一分钟后跳到了我的电脑屏幕上。

想起这些，还真的是相当无语。

电话里，段路桐似乎是在屋子外面惬意的吹着小凉风儿。伴随着东浜市独有的海风声音，他说道：“明天下午一点，先去东山道你们上回瞎折腾那地方吧，我让志氓过去接你。”我心里面全是欣喜，这么多天没看见志氓这小子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那么变态，亦或是像在落樱一战的沉默寡言。

仔细打量着尚未完工的大楼，心里面充满了感慨。二十多天前我带着两百多个兄弟从这里出发，挟着一股年少轻狂暴风般扫荡了一个黑帮据点。重新品味下故地，感觉自然不一样。我的崛起之地，一个建设中的住宅用地，将来某一天也许会有一帮人为之打破头皮抢房号。。。仿佛一切都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再次站到这里，不知缘由的来了这么多感慨。

还没建完的楼有着东西向的空洞，走到这个过堂时候，身旁吹来一股海风，一个红色的布条在风中摇曳打转。眼睛紧紧盯着那根布条，又是一番触动浮在心头。还没等它落地，我走上前接住了它。当初一帮傻小子坏小子，浩浩荡荡的将这小家伙绑在右臂上，高喊着“天佑千羽”。。。志氓可能还没来，心中涌起的念头越发狂热。郑重其事的绑在右臂上，对着天空举起自己的右拳，从内心发出一声轻吟。

“天佑千羽。。。”

“纵地狱，斩阎罗。”从过堂柱子后面慢慢走出一个人，带着微笑向我点头。我低下仰天观望的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一番。凌志氓戴着一根白色的发带，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平静。不错，是平静。从散伙的那天开始，以前有点痞子气的他再也做不出那样的笑脸。走到我面前，轻声的叫了我一声。“三哥。”

一把搂过他的肩头，我坏笑着捶他的胸口。虽然他按着规矩叫我三哥，但实际上这小子比我大了三岁零几个月。可能是思念兄弟时间久了吧，总觉得这二十多天里度日如年。。。尤其是念怡和我分手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些对我很重要的人。

笑着任由我捶了两下，志氓挣脱了我箍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好了别闹了，你怎么现在也这么变态了？我看别人搂媳妇才这么干呢。”

我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还不都是你们几个害的，我看我们不叫千羽，改名叫四院正好。进去了就神经了，都是你们带坏的。”

志氓笑笑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走吧，上车。大哥等你好.xzsj8.久了。”

我见到段路桐第一眼的时候，嘴巴不能自制的圆成了一个O型。估计换了你也想不到。一个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年轻黑帮老大，现在穿着一件破烂的粗布短褂，**着胸膛吹着海风，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悠然自得的钓鱼。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志氓终于忍不住他那酷酷的沉默造型，“噗”地大笑起来。

“快去啊，旁边那根鱼竿就是给你留着的。”坏笑着推了我一下，这小子转身走向他的车。“一会吃饭时候我就回来，我现在去接二哥。”

我苦着一张脸卷起自己的裤脚，脱下鞋子光脚丫从沙滩上走过去。说实话海边我不是没去过，不过这里的海边完全没有让我感觉到沙子软软的感觉。一块块碎玻璃，一个个滑溜溜的小圆石，不仔细看着脚下不划了一个血道子也得摔一跟头。好悬走完这条破路，我对着前面宽阔的背影点了点头。“大哥，我来了。”

回过头，段路桐眼里尽是落寞。他笑了笑，却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牵强。

“什么都别说，陪我安静地钓鱼怎么样？”他的话里没有了当初感动我的煽动成分，布满血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恳求。我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抄起那根鱼竿。他坐着的石头很大，看起来坐个三四人不成问题。感觉到今天的段路桐情绪不太好，我心中一动不顾石头上有没有尘埃弯腰就要坐下去。一直傻呆呆盯着我的段路桐伸手挡了我一下，从身边拿起一块碎布，仔仔细细的给石头擦了一遍之后才拉着我坐下。

没有人说话，没有我的疑问，我感觉自己像处在一个平静的房间里。徐徐海风吹拂，我听不到他的呼吸。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他鱼竿下的浮子抖动了一下。段路桐笑了，脸上浮现出一股孩子气。霸道得扯起鱼竿，一尾青色的小鱼在半空来回甩动自己的身子。

“它不甘心啊，可是我也没办法，要知道，老四最喜欢吃鱼了。。。”带着一脸微笑，段路桐的腮边流淌下泪水。

直到鱼钩上的小家伙不在抖动为止，发呆流泪的段路桐才收回鱼线把小鱼放进身边水桶里。转过头看了看我，他才发觉这半天我一直在看着他。

“嘿嘿，谁说当大哥就不能掉眼泪了？”揉了揉眼睛，他强颜欢笑着说道：“那天晚上我们走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伊方带头领着我们冲出来时，劳斯和兄弟们的尸体还躺在那里。等到后半夜我和老二志氓过去，我们只看见了一堆黑色的大塑料袋子，空荡荡的。在旁边，还有一个大火堆在燃烧。小区里满是汽油味，烧肉味。。。我和老二当时就吐了，我跪在地上，闻着那股烧肉味，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他说话的时候，身子不停地在颤抖。我连忙起身扶住他的肩头，段路桐倚在我臂弯中，脸色苍白，滚滚热泪从眼中流出来滴在我的手上。

“老三，你还没经历过生离死别。在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开我去外地打工了。等到上高中，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看我。破旧的家里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我和奶奶去街上卖杂货，风吹日晒的日子充满了对父母的思念，却也有着抱怨。”

“直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发到手里，一直倔强的奶奶留下了泪水。她说：‘小桐啊，你今天就是大人了。奶奶一直不敢告诉你，你爸爸在外面大石头，碰上哑炮当场就没了。你妈妈心里苦，她去要医疗费，可是。。。在这世上有很多强权，一个贫穷老百姓抗不过它，于是你妈妈万般无奈之下喝了药。小桐，奶奶没本事，不能像你远房爷爷那样让小天锦衣玉食。但是奶奶也知道，如果将来有人把生命这么贵重的东西交付你手里，你一定不要摸了自己的良善让它蒙冤。。。’”

“后来大二的时候，奶奶挺不住了，还没等我到家就咽了气。家里的破房子被施工队砸了，亲人们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于是我就辍学了，在码头上飘荡了很久。老四是从河北来的兄弟，为人厚道。在码头上我饿昏肚子的时候，他掰下了半块馒头塞到我嘴里。一饭之恩，身为男人自然要涌泉相报。可是，他就这么走了，无声无息的，死了竟然都不能留下全尸。”激动地段路桐站起身子，撕扯着自己胸口的衣领。

“什么天佑千羽。。。什么地狱阎罗。。。我从码头上从垃圾堆里站直了身子，带着兄弟们做着称霸东浜的美梦，没想到害死了我一饭之恩的兄弟。。。”嘴唇颤抖，段路桐的牙齿不断碰撞，抖抖的才说说完一句话，他用力地挣开我的手臂，对着海天交接的方向站直了自己的身子。

“操！”他挥舞着拳头，却像是找不到方向似的怅然若失。突然，段路桐双膝跪倒，一拳打在地面上。。。

“苍天，你无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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