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二十五分，王府大饭店的旭日厅里，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市委书记万书友意气风发地走下主席台，前一分钟他刚刚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并宣布土地招标拍卖环节正式开始。看着场下一个个西装笔挺的企业高层，连同他们身边气质高雅的女伴频频向自己举杯致意，一种难于言表的成就感在万书友的心中翻涌升腾。

接过秘书李福生递来的极品大红袍，润了润嗓子，万书友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脚步轻快地走出大厅。早已守候多时的记者们如同鲨鱼闻到了血腥，一下涌了过来，将万书友团团围住。

面对如枪林一般竖起的话筒，万书友镇定自若，威严而不失亲切地回答着记者的种种提问。站在人群不远处的市长雷允明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政坛老将做起秀来，的确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颇为些领袖风范。

“万先生，我是火鸟中文的记者。据我所知，市民对拍卖慈济医院这块土地的反对意见一直很大，院方也不同意，但市府一意孤行。据传开发商曾用重金贿赂了高层官员，才有此番结果，另外有传言此地将被建为燕京最豪华的别墅区，不知是否属实？有很多学者称，此举是将有百年历史而且风景优美的慈济变为少数人的财产，这是对医疗公共资源的侵吞，是对民意的漠视，您对此有何看法？”

此问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秘书李福生眉头一皱，正要作势出声。

万书友笑意不减，朗声答道，“这位记者的问题很尖锐，但非常好，我正好借此机会澄清一下。大家可能还记得当年西三环有个地方叫一棵树，为什么呢？因为要保护一棵古树，所以铺路专门为了它绕行，当时大家经过的时候都觉得这个举措很好保护了生态。但是几年一过，尾气和路面温度偏高等诸多因素影响下，这颗古树枝叶枯黄，没办法，园林部门只好花了大力气，将它移植走，但最终的结果呢，它还是死了。”

万书友环顾众人，“慈济医院同样也是如此，随着城市的发展，它已经越来越局促了，为了保护原始面貌，院方不肯扩建停车场，于是来看病的市民不得不将汽车停到附近的街巷里，对附近居民出行和交通管理都有很大影响。{手.打/吧 Shouda8.Com首发}”

“有鉴于此，我们市府才考虑将慈济医院进行整体搬迁，我们不仅在南四环规划了300亩建设用地，还准备斥资2亿元为其配备最好的医疗设备，使之成为一座具有世界一流水准的综合性市立医院，所有建设费用都出自拍卖所得。”

“刚才这位记者还提到，开发商曾重金贿赂高层官员，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纯属是无稽之谈，因为提出慈济择地重建的官员就是——我，而我是一分钱好处都没有拿的。至于土地则是公开拍卖，不存在内定一说，至于开发商要建成什么，在确定归属之前，一切都是猜测。”

万书友说这番话时，心里很淡定，到了他这个层次，为了有数的金钱而自毁前程的事情是断然不会沾的。他心中所图谋的，乃是中央决策层的晋身之资。

那记者还待再问，李福生已将提问机会指给了其他记者。

而匆匆而来的雷允明也向身旁的潘岳递了个眼色，虽然他心知慈济的内幕绝非万书友所讲的那样，不过这与他心中的事相比，并不重要。

潘岳挤进人群，在万书友身旁耳语了几句，万书友微微点头，然后神色不变地对记者道，“今天就先提问到这里，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秘书李福生见机忙分开众人，将万书友引至一旁的休息室。

万书友待雷允明坐定，不解地问道，“真的要在全市发出预警？难道不能再等两天？”

雷允明慎重地摇了摇头，“我也想等经贸会结束再发，可惜情况不允许啊。”

潘岳在旁补充道，“今早出现的四个天坑虽然直径不如春光桥那个，但事故的严重程度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市中心那个，如果我们不能迅速做出声明，市民肯定会胡乱猜疑，到时候谣言满天飞，我担心市民会发生大规模恐慌，后果将不堪设想。”

万书友锁着眉头，心中暗叹，天坑来得真不是时候啊！他沉默半晌，才抬起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雷允明，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马上隔离事发地点，请求武警部队的帮助，全面实施橙色紧急预案，向市内所有医疗机构通报春光桥的疫情进展情况，万一都跟春光桥那边一样，事态就难以控制了。”

正说着，秘书长潘岳手机响了，他走到屋角轻声接通了电话，“我是潘岳，请讲。”

“什么？你再说一遍！”潘岳的声调一下高了起来。

万书友和雷允明都听出了潘岳声音中的异样，心道不好。

果然，潘岳一张口，两人心里就是一惊。

“万书记，雷市长，现场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十五人了，同样出现昏迷现象，跟春光桥的情况完全相似。”

雷允明和万书友闻言四目相对，半晌无言，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潘岳又道，“今天警方都在长安街为迎接外贸团维持秩序，事故现场警力严重不足，是不是能从长安街那边抽调一些过去”

外贸团是万书友一手操办的，雷允明也不好越俎代庖，只好等着万书友的意见。

万书友忽然有种无力感，他沉吟半晌才答道，“抽调一些吧，不过一定要保证外宾的安全。”

门外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紧接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也响了起来，秘书小李从外面探身进来，满脸笑容地道，“新地王，5个亿的新地……”话未说完，就看到万书友和雷允明凝重的神情，他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万书友心情正差，不禁有些怒气道，“外面闹腾什么？不知道禁放令么，让他们都赶紧停了。”

小李尴尬地说，“那是……电子鞭炮，我这就让他们停了。”

万书友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无力地挥挥手，“算了，由他们去吧。”

转头他又对雷允明道，“允明同志，我同意你的意见，马上让武警部队进驻事发地点，进行隔离，不过我还是那个意见，要注意控制好规模，以免引起大量市民的恐慌。”

潘岳道，“这个病毒目前已经可以断定通过空气传播，要不要让学校先停课，商业机构也停业一段时间，通知市民减少户外活动，以减少感染的机会？”

万书友摇头道，“如果只是昏迷发烧，暂时不需要这样做，不然对燕京的经济打击太大。据说疾控中心的江海潮院士已经发现了病原体，他推断这是一种新型的脑膜炎病毒，可以督促他们尽快研制出疫苗。”

“脑膜炎病毒？江院士这么快就确定了？”

秘书小李接话道，“是，疾控中心的赵明诚今天早上刚打电话过来汇报的。”

雷允明沉思片刻道，“还是慎重一点，不要这么早就确认，如果有什么差池会直接误导医院的工作，最好让国家疾控中心的专家介入，再复核一下。”

潘岳道，“刚才气象部门告诉我，明后天本市将迎来一场强降雪，我们也需要早做准备，不然隔离工作会遇到不小的困难。另外这次病毒波及面不断扩大，我担心紧靠武警和公安的力量不足以应付，要不要通知燕京军区？”

万书友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说道，“这个还是拿到常委会讨论一下吧。”

雷允明心下暗骂，万书友这个人简直是官迷心窍，心里除了政绩还是政绩，这么糟糕的情况下反应还是如此迟钝，但他又不得不妥协，市里方方面面，基本上都是万书友派系的人，他要想绕过万书友做什么事是很难的，说到底自己这个空降派根基还是太浅了。

万书友的心里也很矛盾，如果事态严重，自己今年的计划很可能就泡汤了，这对自己的大计无疑是相当不利；但如果现在就请求军队接管，会给上面某些人留下自己无能的印象，对今后同样也是不利的。

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想了半天，他委实下不了这个决断，于是干脆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还得去接待外贸团的代表，小李，你通知常委们下午五点钟开会讨论应对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