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物业楼只有三层，在周围林立的高楼逼视之下，显得微不足道。凛冽的寒风中，几棵点缀性的树苗微微晃动着干枯而纤弱的枝条，竭力想显示出自己的存在。

然而楼前忙碌的人们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身旁植物的想法，他们只顾着从救护车里拉出担架，送进临时被设为救护站的物业楼中。

蔺小柔和胡永红正避让开担架，跟过往的警员打着招呼，一个身材魁梧的男警刚好从指挥车里走下来。

“肖队，我们回来了。刚才袭击我们那个疑犯审问了么？”蔺小柔迎着那男警问道，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惦记着袭击者脑后那滩血迹，生怕出什么意外。

肖剑摇摇头，“一直没醒过来呢。”

蔺小柔偷偷吐了吐舌头，心虚地问，“肖队，不会有生命危险吧？当时情况很危急，我们出手重了些。”

肖剑听出蔺小柔的担心，微笑着安慰道，“没事，他袭警在先，你们只是正当防卫，没受伤就好，其他的不用担心。你们先去把武器领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先拷起来再说。”

“那我们要再遇袭，是不是可以开枪？”

“尽量不开枪吧，如果实在需要开枪，也多往四肢招呼，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就行了，省得事后找麻烦。哦，我正好要去救护站，看看医生对那个疑犯的诊断，你跟着一起去吧。”

作为春光小区疫情隔离的负责人，肖剑表面上谈笑风生，让手下这批警员紧张的神经放松不少，但他内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通过空气传染的病毒，就算是有防毒面具，谁又能保证自己肯定是幸运儿呢？

肖剑这几天每次走到隔离区门口，看着里面那白花花一片的被单，行走穿梭在病床间的二十几个白大褂们，他就觉着心跳加速，手心发潮。

隔离区其实就是物业楼的二层大厅，这里本来是一个健身中心，面积足有400平米，健身器材被被临时码放在一起，空出来的地方就变成了现成的隔离区。最开始慈济医院医疗队只带来的50张活动病床，现在早就满员了，后面送来的昏迷者只能安置在地板上，好在健身中心里原本就备有不少垫子，否则病人就算没病，在这三九寒冬天里也得被冻病了。

这么多昏迷不醒的病人别说肖剑没遇到过，连医生护士也一样觉着不可理解，据说慈济医院收治的昏迷病人足有200人，附近的其他医院也不少。肖剑想起动员会上那个专家信誓旦旦地说，天坑只是个很常见的地质现象，跟此次疫情毫无关联，让大家不必恐慌；而今天慈济的病毒专家刘洋很肯定告诉自己，病毒就是源自天坑里那篷绿色的雾气。肖剑从天坑经过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绿色的雾气，他只感觉那坑像是个硕大的弹坑。

现在专家多如牛毛，意见更是大相径庭，让人无所适从。如果说

跟那天坑无关，那周围出现如此多的昏迷者又如何解释；而如果像刘洋说的那样，绿雾才是罪魁祸首，那又有些太不可思议了，这让肖剑不禁联想到两个字——“妖气”。

“肖队？”蔺小柔陪着肖剑站在隔离大厅门口已经足足有几分钟了，她见肖剑只是茫然地看着里面忙碌的医护人员毫无举动，才不得不出言提醒。

“哦”，肖剑连忙收回飘忽的思绪，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想事情出神了，咱们走吧。”

二层的左侧是更衣室和浴室，右侧的几间办公室已经被改为医护人员的休息室。

肖剑带着蔺小柔向右一拐，迎面正碰上身穿连体防护服的刘洋和黄婉如。

“肖警官，你来的正好，你送来的那两个疑犯都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我们刚刚确定他们也感染了病毒。”黄婉如隔着防护口罩的声音显得细声细气，不过语气很肯定。

肖剑听了眉头一皱，他又回身看看隔离大厅，有些不安地问道，“那这两个疑犯的攻击行为与感染病毒有关么？”

刘洋摇头道，“这个我们目前还无法断定，不过我个人建议意见你们警方要提高警惕。”

黄婉如接着道，“肖警官，你们警察训练有素，可我们的医护人员不同，如果再碰到类似的袭击者，人身安全根本得不到保证，我希望你能派警员与担架组一同行动。另外，我们现在的病人太多，医护人手和医疗器械都严重不足，慈济医院现在也没有力量再支援这里，你能否向指挥部再申请支援一下？”

肖剑点点头，“我尽量申请吧，现在警员和武警一共就六十人，人手也是紧得很，不过我会派警员保护担架组的，你们放心。”

蔺小柔想起自己被袭击的时候曾被打掉了防毒面具，而且和袭击者近距离接触过，不知道感染的可能性有多大，忙趁机向刘洋和黄婉如询问。

“有外伤么？”

蔺小柔摇头表示没有。

“这样吧，呆会儿我帮你检查一下，再让刘洋给你做个血样儿对比，就知道有没有感染了”，黄婉如道。

正说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刘洋身后飘了过来，“堂堂一个博士居然沦为化验员，啧啧，真是太屈才了。”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青灰色西装的青年，脸上戴着个硕大的防护口罩，耳边还有一绺黄色的头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肖剑看着这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青年，皱着眉问刘洋，“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洋不语，黄婉如替他答道，“是疾控中心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派了这么个人来负责”。

说话间，黄毛已经来到众人面前，他看见蔺小柔穿着臃肿的警用棉服，还戴着防毒面具的样子，无声地吹了个口哨，“我是疾控中心万斌，上级派我来全权负责这个小区的医疗工作”，他特意在“全权”二字加重了语气，挑衅般地斜睨了一眼刘洋和黄婉如，又盯着肖剑道，“想必你就是肖队长吧，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说完将手伸到肖剑面前。

肖剑没有伸手，冷冷地说，“我只希望和知道自己职责的人合作。”

万斌抬起悬在半空的手，丝毫不觉得尴尬，他将五指举过头顶，好似在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玉器一般，悠然地在空中轮转着，然后带着几分轻蔑的语气说道，“我来之前就听说某些人是属驴的，难怪这么多年仍就是个副队长，还好啊，没脏了我的手”。

肖剑的脸腾一下涨红了，怒道，“你说谁呢？”

万斌嘿嘿地笑了两声，视若无睹地扬起头，背着手扭转身，一边走一边幽幽地说，“我有说人么，我明明再说一头驴啊，一头不识抬举的蠢驴啊！”

肖剑火往上撞，捏起拳头就要冲上去，蔺小柔连忙拉住他，“肖队，别跟这种垃圾一般见识！”

“肖警官，他在故意激怒你，你别上当”，黄婉如和刘洋很讨厌万斌，巴不得有人去教训他一顿，但看着肖剑像头发怒的公牛，还是理智地上前紧紧地拉住他。

万斌拿拿作态地向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走廊里一间房门被推开，护士小月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药盘。他立时换了一副脸孔，谄媚地凑上前，“小月，我来帮你吧”，伸手就去接小月手里的药盘。

小月斜瞪了万斌一眼，身子一晃，避开他伸出的手，径自朝刘洋他们这边走来。“刘洋，婉如姐你们都在这儿呢，咱们的生理盐水不多了，得赶紧再运些过来。”

“这事儿，你跟我说就行，小月，你想要多少我马上让他们运到。”万斌对小月刚才的举动不仅没生气，反而满脸堆笑地跟了过来，伸手直接摸向小月的手腕。

小月没有防备，端着盘子的手被万斌一把攥了个正着，她不由地柳眉倒竖，怒斥道，“你放开！”

“不放，这么香嫩水滑的小手摸着真是一种享受啊，我可舍不得放”，万斌另一只手变本加厉地搭在了小月的肩头。

小月因为长得清纯靓丽，在医院里没少被某些病人骚扰，但像万斌这么嚣张，这么明目张胆，这么死缠烂打地还真是头一次见。她气得杏眼圆睁，浑身发抖，愤怒之下将药盘交到右手，照着万斌的头不管不顾地就砸了下去。

“咣”的一声巨响，万斌被砸得两眼金星直冒，昏头涨脑地倒退了两步，扑通坐倒在地。盘中的药品洒落了万斌满头满地。

“万斌，你个混蛋，你再敢碰我一根手指，我就剁了你”，小月怒目而视，厉声骂道。

“打得好！”蔺小柔为小月的举动喝彩，她指着万斌喝道，“你再对小月姑娘无理，我第一个抓你。”

万斌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和药粉，不怒反笑，“小月，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我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带你离开这破地方，做个少奶奶不比护士好么？你不用着急答应，对你我有的是耐心。”

他脸色突然一变，阴阴地看着蔺小柔冷笑道，“小妞儿，我记着你，就你这样还想抓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别强出头，全家不得好死。”

蔺小柔听了怒不可遏，抢步上前冲着万斌就是一脚。

哪知万斌探手一抓，就攥住蔺小柔的脚腕，再向旁一甩，蔺小柔当即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墙边。

万斌得势不饶人，爬起身，朝着蔺小柔头部恶狠狠地就是一脚，

蔺小柔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摔倒，有点发懵，还没反应过来，万斌的脚离她的面门就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黄婉如手捂着嘴，惊叫了一声，眼看着蔺小柔的脸就要惨遭重击，一只脚后发先至，横踢在万斌的胸前，将他的身体踢得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像个麻袋一般摔出五六米之外。

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出现在蔺小柔的面前，“小柔，你没事吧？”

蔺小柔抬眼一看，原来是队长肖剑及时出手，替她消了一劫，她眼圈一红，“肖队，谢谢你！”

小月和黄婉如连忙围拢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万斌捂着胸口，咳嗽着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他抹抹嘴角的血迹，阴狠地盯着肖剑，“肖剑，你有种，等着瞧，有你好看，你别忘了，老子是姓万的。”说完，骂骂咧咧地扶着墙壁走远。

听到最后一句话，肖剑没由来的心头一跳，胸中的怒火不知如何就熄灭了，他无言地呆立在原地。

吵闹声将隔离大厅里很多医生护士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隔着玻璃墙探头探脑。

“肖队，肖队，请回话，救援3组成员在9号楼遇袭，袭击者打伤随行的警员，并挟持了救护员，请速到现场。”肖剑腰间的对讲机在这时忽然传来了急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