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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落》第八十二章 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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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冬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扒了上身的军服外套,正坐在刑椅上,手脚都被固定住。

他抬眼,正对上一个光膀子的大个儿胖子。

“梁秘书,杜副刚刚吩咐了,说你醒了让我讲给你听。他说,先不论别的,光就你今天的表现,就是同情共`党有赤化危险,所以先吃上五十鞭子当个热身,有什么事,热过身后回头再商量。”

胖子见梁冬哥瞪他,只觉得自己眼花了,原来这世上居然还有连生气都这么好看的人。这般想着,顿时便软了心肠,加上他也知道梁冬哥素日在军区里的“威名”,便抖着一身肥肉卖乖道:“梁秘书,我就一个混饭吃的,你们这些大人物,我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回头您要出去了,可千万别怪我……这抽鞭子,照理应该吊起来,但架子昨天弄坏了,所以今天就坐着。您放心,待会儿我下手知道规矩,保证见响见红不伤身,回头伤好了说不定连个疤都不留。”

梁冬哥闭上眼,皱着眉头把脸扭到一边去,不愿看他。那老六也识趣,挠了挠后脑勺,看似忠厚地“嘿”了一声,走到梁冬哥身后,把刑椅的椅背放下,抬手便抡起鞭子来。

那胖子老六的话虽不是作伪,但杜旅宁在外面盯着,他也不可能太放水。没一会儿,梁冬哥背上就开始渗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衫。

鞭子的声音,在死寂的刑室里格外响亮。

杜旅宁在监视窗口见梁冬哥咬牙皱眉,笑道:“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没吃过刑,这点就觉得疼了。不过坐得倒挺直,还算硬气。”嘴上这么说着,又不免想起杨慕次来。杨慕次熬刑的本事最是好的。可惜因为他大哥的事,这辈子怕都要跟自己怄着一口气了……杜旅宁虽然心里这般那般的惦记,但也没法做什么。现在军统改组保密局,由毛人凤全面接管。毛人凤一上来就提拔了一堆姓毛的乡里乡亲,杜旅宁就凭空矮了一截成了个副的,上海办事处的正职则由毛人凤的族侄毛仲新担任。因此,杜旅宁也没法越过毛仲新擅自插手潜伏人员回归的事。

杜旅宁心里不舒服,就朝别人撒气。只见他不耐烦地挥手道:“打得有气无力,让老六滚!阿钊,你去。”

“还有,小刘,你给我把这个梁冬哥的的所有资料都调出来。”杜旅宁也不是傻的,他才不会相信毛仲新新官上任是来为了对付一个军区的机要秘书。梁冬哥之前“有人想给我定罪,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的那句话很有意思,杜旅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了探究的心思——更重要的是,不单单是梁冬哥的长相,还有他摆弄枪支的一些动作风格,也让他感到某种熟悉。

说到这一点,作为梁冬哥最亲近的人,陈怀远对梁冬哥身上的这方面变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陈怀远虽然也是名校出身,但走的却是野路子——在他眼里,会装弹会开枪会打靶就好,其余的全靠自己平时受训和实战锻炼,对梁冬哥也基本是“放养”的态度,目的旨在让梁冬哥能形成最适合自己的风格方式,而不是单纯死板的灌输已有的教条。42年田愈忠在山西被捕,梁冬哥借口回老家养伤暂离陈怀远部以避风头,期间在湖北接受**特工秘密特训。回来后陈怀远只觉得他身手见长,便随口夸他一句“身手没落下”,没多想,也没察觉出梁冬哥此时的行为动作,隐隐地有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世上的巧事太多,梁冬哥不会想到自己在这上面露了马脚。当然,这个马脚太隐蔽,隐蔽到即使杜旅宁起了疑心,也不能十分肯定。他就是调了局里所有关于梁冬哥的资料和卷宗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梁冬哥是他学生的学生,毕竟抗战期间“杨慕次”一直在上海潜伏。

但正如三年后被毛人凤派去监视陈怀远的张弛所说的那样,很多道理是说不清的,重要的是——直觉!杜旅宁直觉这个梁冬哥有问题,就像多年前林牧云和余珊珊直觉的那样。但是这些所谓的“直觉”,虽然有蒋介石“宁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的领袖意见加持,但也因为没有证据而越发“欺软怕硬”。所谓“欺软”,就是你只要怀疑了,你的怀疑就是能把人干掉的理由;所谓“怕硬”,就是你再怀疑,只要人家后台硬,你就没办法。比如只要陈怀远把脸一板。说谁再说冬哥是共党老子一枪毙了他,那怀疑就是个屁。再比如,李亭宇再怀疑白汝玫是共谍,蒋介石信白不信李,也没办法。作为梁冬哥现在的上线,这位南京国防部二厅的白厅长,如今可是能够左右战局和将领人事调遣的重要角色。

陈怀远得到消息后,没管杜旅宁,而是直接找上了毛仲新。

陈怀远已经多年没被人动过梁冬哥这个逆鳞,加上蒋介石跟他讨教还价非要他北上剿共后才给他中原省省主席的位置,闹得他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毛仲新敢于老虎嘴上拔毛,可不是把他气坏了么!他一路风风火火地闯到保密局的上海办事处,跟人一照面就破口大骂娘老逼的你毛仲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一来上海就敢动我陈怀远的人?!

毛仲新是毛人凤的大侄子,破受看重。那毛人凤不比戴笠有才能,但比戴笠更心狠手辣。他那堆姓毛的乡下亲戚,进了军统得了权势,端的是如狼似虎。而且此人极其迷信,戴笠死后,他认为戴笠晦气,不仅不碰戴笠的任何的车啊房啊的遗物,连戴笠的亲信也都能贬的贬能放的放,离得自己远远的才好。所以这次毛仲新明知陈怀远不好惹,却偏偏要去惹,也是存了要炮灰杜旅宁的心思。余珊珊暗地里自立门户,还帮着提醒梁冬哥,不能不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毛仲新把杜旅宁推去找梁冬哥麻烦,让他逼梁冬哥承认自己是**,还授意杜旅宁必要时可以屈打成招甚至可以死无对证,本就不在乎梁冬哥是否无辜,而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可如今陈怀远真打上门来了,他又怂了——他没想到陈怀远没去找杜旅宁的麻烦,而是直接杀到了自己眼前,乃至直接用兵把整个办事处都给围了。

陈怀远可不管你是毛人凤的侄子还是毛人凤的儿子,哪怕你是毛人凤本人,你也没道理随随便便就把我的机要秘书给抓了——就算有理由也不行。陈怀远的逻辑非常简单粗暴:我捧在手心里供在心尖儿上的宝贝,你敢拿来摔,你就是给我找不痛快你就是欠修理!

“陈怀远,你什么意思?”毛仲新被惹毛了。

“你毛仲新是哪根葱,敢这么跟我说话?别说你那堆姓毛的叔伯兄弟,就是***戴笠还活着,在我面前他也得恭恭敬敬的!”

陈怀远“啪”地一拍桌子,又鄙夷又愤怒道:“才靠着你家小叔子爬上这位置,屁事不会搞就先盯上我的人了。今天敢毫无证据就来抓我的机要秘书还秘而不宣,回头是不是我一个不服你就好把我也给秘密处置了?毛仲新毛处座,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毛仲新立时就心虚了,忙给自己找理由:“你的机要秘书有嫌疑……”

“嫌疑你妈逼!真有嫌疑你会故意编造什么登记排查的理由骗他来?你把老子当白痴哄吗?!”

陈怀远有“彪悍”的凶名在外,连蒋介石他都敢当着面砸东西骂人,毛仲新自然是不怀疑陈怀远一个不爽会直接开枪。陈怀远在毛仲新的办公室发了一通的飙,逼得毛仲新带着他亲自去放人。暗地里,在一边偷听的余珊珊心里大呼痛快。不过余珊珊没那么傻,忙让手下通风报信,要赶在陈怀远和毛仲新到达之前知会杜旅宁,以此向杜旅宁卖个好,示意他跟自己结盟,别死脑筋地跟着那姓毛的混。

余珊珊惯是个聪明的,看得清形势,知道毛仲新扛不过陈怀远。杜旅宁也是个老军统了,业务水平没的说,但政治嗅觉却没有余珊珊灵敏。陈赐休要除掉自己的眼中钉,想趁着战事稍息的空档把一干不愿依附自己的实权将领整几个下去。可不想抗战才刚刚胜利,国共之间就山雨欲来风满楼。重庆谈判后没多久,蒋介石就拟好了派兵东北的人员名单。如今陈怀远要被调往东北的事,军中已是人尽皆知,只差军政部正式下调令。本来陈怀远就不乐意去东北,还是老蒋威逼利诱许了他中原省省主席和绥靖公署副主任的位置,才好不容易把他哄住。这种时候,他陈怀远就是大爷,谁都不能惹他不高兴。

就陈怀远那护短的劲儿,要抓他的亲信,哪怕有证据他都能帮自己人找理由,何况这次什么证据都没有。又是这种临行东北的关头,谁这么干就等于打他陈怀远的脸,他哪里能容得下?

松雪街28号的小洋房里,杨慕初把自己埋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听身后的刘阿四向他汇报保密局上海办事处发生的事情。

当年为了潜伏,军统销毁了杨慕次的所有资料。毛仲新不是杜旅宁,在接管潜伏人员回归的事情上,并没有在杨慕初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杨慕初和俞晓江都是手段高超之辈,两人强强联合在上海多年经营,期间惊险无数,到了此时,已是上海地下党的核心骨干。抗战胜利后梁冬哥跟随陈怀远到了上海,他从陈怀远手上的得到的军事情报,在被联络员获取后,也是通过杨慕初建立的电台和延安方面联系。凭杨慕初在上海的众多耳目,保密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拿不到。更何况陈怀远如此大张旗鼓,现在就是连街边的小摊贩都知道八十五军出兵把把保密局的上海办事处给围了。本来保密局就是地下党的重点关注对象,而这次的事情又牵涉到杜旅宁,让杨慕初的神经格外敏感。

阿次,你的好老师这几年混得可不怎么样。

杨慕初睁开眼,盯着家里唯一的一面镜子,一言不发。

他并不知道,他日夜念想的人,在千里之外,通过情报传递,一直默默地关注他,保护他。

“这几天,狼牙同志,夜莺同志,还有刀口同志和蜂鸟同志,先后发回紧急情报,都是关于国民党最近这两次最高军事会议的内容。其中夜莺同志和刀口同志还发回了部分军事部署和部队调配的情报,现在情势不容乐观啊!”宋老皱着眉头,向众人递过分析报告。

杨慕次还是病歪歪的样子,披着大衣,捧着茶杯,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很好:“要打就打。但我们得有所准备,不光是心理上的。”

“没错,我们现在时间不够。虽然一直知道蒋介石假和平,但没想到他如此急不可耐。”周飞想了一下,商量道,“得想个办法,打乱蒋的部署,推迟他的计划。”

宋老闻言,捋着花白的胡子,慢条斯理道:“可以利用两党交换情报的机会,暗示我们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厉轸闻言,脑子里立刻开始飞快地筛选名单内容。

“这个有点难度,”杨慕次沉吟道,“蒋介石瞒得这么紧,就是有意保密,能进入核心圈子接触到这些消息的人定然不多。尤其是夜莺和刀口,他们提供的情报都是蒋介石私授予人的内容。我们必须得保护我们潜伏的同志……何况,最近夜莺的情况有些不明朗,他身上最好不要有别的什么动作。”杨慕次受到上海传来的消息,对于自己的学生撞到杜旅宁手里这件事,总有点不安。虽然他现在在中`共中央调查部总揽大局纵横开阖指点江山,跟九年前的杨慕次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对于杜,他还是感觉不自在。

还是周飞下了定义,“既然只是示威,不必拿出太实质的东西,否则得不偿失。”

沉默了一会儿后,厉轸开口:“你们看鹿彚茗同志怎么样?小鹿当年的情报让所谓的突袭延安计划泡了汤。我们可以借曝光小鹿的事来暗示他们。再者,小鹿现在人在美国,安全上不会有问题”

周飞拍手笑道:“好主意!”

有了主意,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圈,敲定了细节问题和备用方案,方才散会。

散会后,厉轸忽然对杨慕次道:“阿次,现在抗战结束,你徒弟要派上用场了,可别太小气。”

杨慕次闻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趁着现在条件允许,我想亲自去一趟上海。”

“做什么?”

“指导工作。”

“嘴硬!这几年你对上海方面的‘指导’可没少了。我知道你兄弟情深,但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半点差池都不能出。况且你这身子骨,能行嘛?”

“我不缺乏在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再说这伤也养了这么多年,死不了。”杨慕次不以为意。

厉轸莞尔,他知道杨慕次的性格,虽然这几年老练沉稳了很多,但本质上跟当年刚到延安时那个一身枪伤却还有力气跟人死鸭子嘴硬动不动就会炸毛的杨慕次没什么两样。

杨慕次瞥了一眼厉轸:“不相信我的实力?”

“还真不大相信。”

“不信拉倒。”

“杨慕次同志,你不是认真的吧?”厉轸严肃起来

杨慕次点头,向厉轸解释道:“阿轸,这事我是深思熟虑过的。大家都觉得我大哥是受我死讯的刺激,革命性本身并不坚定,加上当时我虽然侥幸不死,但重伤垂危,整日里就吊着一口气,也不知能活几日,便答应瞒下来。后来为了不刺激他,这一瞒,就是八年……以前他身在日占区,虽然是一种危险,但也是一种掩护,如今抗战胜利,我要再不回去,他一旦被国民党方面的人认出来,到时候不仅他会有危险,我们整个上海的地下党组织的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也是。”厉轸点头,轻拍杨慕次的背,“现在国共合作名存实亡,两党对峙,双方的情报战也进入活跃时期。我们十年磨一剑,现在正是需要发挥作用的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唉,主要是担心你的身体。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人被子弹打成筛子了还能活下来的。”

杨慕次脸色一黑,对“筛子”这个形容有点不乐意。

我果然满脑子初次OTZ……不过我还没有写初次同人的完整构思,趁着陈梁二人还在上海,让初次出来打几章酱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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