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峰下有洞天

且说若愚一脚踏空，从万丈山崖下坠下。耳边呼呼的风响吹得衣服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压迫着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下面的世界都隐没在茫茫的黑暗之中，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虚空中一粒尘土那样的渺小，任由自己的挣扎，如何的抗拒，都改变不了自己急坠而下的命运。现实虽然如此的残酷，但若愚内心的那一丝希望却还没有完全的放弃，为师父报仇，为自己和沈雁师兄洗刷冤屈的渴望，让他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就绝不会彻底的放弃。他用双手将头紧紧抱住，因为他明白只要脑袋没有受到重创，其他地方受些皮外伤都是微不足道的。

若愚边往下坠着，心里还在胡思乱想。但愿自己能够掉在树顶上，而不是碎石滩上。正在他空想之时，后背被一个巨大的伞状物重重的顶撞了一下，直震得他骨酥筋散，五内像是裂开了一般难受。但这绝不是撞在石头上的感觉，要不然顷刻间自己便成为肉饼了。这一刻若愚明白自己是坠到了密林之间，是自己的好运气又救了自己一命。他想趁着自己的身体在空中停顿的片刻，能够抓住一个树枝什么的减缓一下下坠之势，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的身体又被粗壮的树杈狠狠的顶了几下，然后“扑通”一声像个笨重的麻袋一样栽在地上。夜幕下万籁俱静，他耳朵里听见了“咯吱吱”的一阵脆响，那是自己骨折的声音，之后耳朵便“嗡”的一下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他脑袋一歪，再也没有半点的知觉。

就这样，他昏昏沉沉的不知躺了多长的时间，才从梦中疼醒。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浓密的栎树林下。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斑驳驳的洒在地上。一阵阵枯枝败叶混合着青苔的腐烂气味传入的鼻孔里，但若愚却不感到有什么不适，因为他觉得此时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他想稍微的挪动一下身子，但是两条腿确象不属于自己的一样，除了引来一阵剧痛外，一点也动弹不得。就连两只手也是不怎么听使唤了。好在只有脖子还可以稍稍的扭动一点，让他不至于老盯在一个地方看。林间枝头鸟雀鸣唱着，欢快的跳来跳去，而在自己躺着的杂草间，不知名的小虫子“吱吱”的永不疲倦的叫着。若愚心想，若非有这一次经历，自己又怎么能有机会感受到这微小却又如此快乐的生命呢？

接下来的几个日夜，若愚就这样静静的躺着，聆听着林间各种生灵的欢唱。许多临树而生的藤蔓一样的果树，缠缠绕绕的直爬上枝头，挂满了象木瓜一样的红色野果，他却只能是望梅止渴，这种痛苦随着他越来越严重的饥饿也在与日俱增。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他却无计可施，好几天水米没有打牙了，照这样耗下去，即使他没有被摔死，也会被伤痛和饥饿折磨死的。

这一天，他被头顶的一阵清脆的“嘣嘣”声惊醒，他举目看去，原来不知从什么地方窜来了几只野猴，它们在枝杈之间追逐打闹，若愚突发奇想，能不能诱使这些野猴投些野果给他呢？于是，他鼓足全身的力气向野猴叫了一声，野猴正忘情的玩耍着，突然树下一声怪叫将它们吓了一跳，它们纷纷朝树下看去，看见的确是一个怪人对它们善意的笑着，它们怎么知道他是什么用意，就摘下几个果子向若愚砸来。这是山里野猴受到惊扰后很自然的反映，今天却被若愚利用了。但是野猴的箭法却差异甚大，有的砸到了若愚的胸上，有的砸到腿上，有的干脆砸到了他的头上，果子没有吃上，却挨了猴子们的一番痛揍，若愚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有时实在是太天真了。

野猴们见这个人毫无还手之力，也就兴味索然了，又都去跳到别处玩耍去了。若愚早就没有了兴致，睁着眼茫然的看着树枝上挂满的野果，心中叹了一声，哎，看来只有等到秋后果子熟透后自己掉到我的嘴里了，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哦，地上居然还有红龙果，捡几个回去让两个老人家尝尝，也省得我爬到树上摘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若愚觉得这是他此生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他登时全身一振，马上急切的叫道：“姑。。。。姑娘，救命呀！”

“

咦，这里怎么还有人呀，山深林密的，莫不是什么坏人吧，还是早些回去吧！”

若愚听了，使出浑身的力气来求得姑娘留下。“我不。。。。。。不是坏人，我是从山崖上掉。。。。。。掉下来的，躺在这里好几天了，求姑娘救我一命吧。”

“哦，原来是这样。哎呀，大哥哥，你怎么全身都是血呀？你要我怎么救你呀？”

若愚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手里提着一个竹篮，虽然穿得是有些破破烂烂，但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冰雪一样纯洁的肌肤，明月一般的脸庞。尤其是她清澈若水的一双美目，只看上一眼，若愚便觉得整个树林间都是一片光亮。

若愚只看一眼这个小姑娘，不由得痴痴的怔住。还是小姑娘的问话让他又回到清醒。“大哥哥，你让我怎么救你呢？”

若愚说道：“咳。。。。。。你能不能先扶我起来。”若愚的话一出口，就连他自己也后悔说出这样的话。让这样一个羸弱的小姑娘将自己这样一个七尺大汉搀起来，还不是痴人说梦？

于是他又说道：“算了，小姑娘，你还是让我躺在这里，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小姑娘想了想说：“好吧，你饿了吧，先吃几个野果子吧，我回去将公公婆婆叫来，让他们想办法救你回去。”说完，她将一个红龙果塞到若愚的嘴里，自己回去叫人了。

若愚费力的将右手伸过来，固定住红龙果，帮助嘴将这个果子吃掉。心里却还在想着，这女孩这么小的年纪，难道就嫁人了？连公公婆婆都有了。

几天来水米没有打牙，若愚连果子的核都嚼着吃了，这也觉得是香甜无比。再想吃一个却如何也够不到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若愚听到了一阵吵闹，是一个老年男子和一个老年妇人的对话。只听那老头子说：“都是那是小丫头片子多事，好好的非让我们去救什么人，你这婆子也真是越老越胡涂，还在旁边帮腔，救一个死人回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只听得那老太婆说：“你这死老头子，才真是越老越混球，你想想，万一是个有钱的落下山来，我们不就是发了吗？”

那老头子又说道：“老婆子说的还有些道理，我们捡个有钱的不就发大财了吗？不对，我们久居山林之间，与世隔绝几十年了，早就不问世事，还要那些钱财做什么？你这老太婆真是胡涂，哼。。。。。。哼。。。。。。”

若愚在一旁听了，只觉得可笑之极，这一对伴侣相伴了几十年，不知吵了多少次嘴呢，不过，这未尝不是人生中的一大乐事呀！

几个人说话间便来到了若愚的面前，小姑娘手指着若愚道：“公公婆婆，就是这位受伤的大哥哥，我们把他救回家去吧。”

若愚见面前来了两位老人，男的身不足六尺，身材看似瘦弱，两目却炯炯放光，一张脸又黑又瘦，尖尖的下巴下垂着几根稀疏的胡子。女的却比他富态很多，白白的面皮，小而发亮的眼睛叽哩咕噜乱转，声音透亮有力。两位一看便是隐遁山林的世外高人。他忙投来感激的目光，说道：“多谢二位老前辈施手相救，晚辈定当不忘两位救命之恩。”

那老头子瞪了他一眼道：“世上口是心非的人实在太多了，老夫经不起你的答谢，日后养好伤了，不加害我们就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那老婆子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大麻布片子，平铺在地上，边向着老头子说道：“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救一个人总比杀一个人好，来来来，我们将他抬到这上面。”

老头子不再言语了，他双手捉住若愚的两脚，老太婆双手拖住若愚的头，两个人一起用力，将若愚抬到了麻布上。老头子说道：“我们走吧。”

老婆子瞪了他一眼却不说话。旁边的小姑娘着急了，她忙说道：“哎呀呀，眼看天就要黑了，公公婆婆就不要再斗气了。”

老婆子气呼呼的说道：“你这个死老头子，向来都不知道心疼奴家，干什么活都是先挑轻的，真是枉做了几十年的男人了。”

老头子并不示弱，他的小胡子气得直直的撅了起来，他大声的争辩道：“你简直是无理取闹，这又不是我事先挑好的，谁又能证明我这边就一定比你那边轻呢？”

老婆子怒道：“你这个死老头子，白活了七十多岁，难道你就没有听说过头重脚轻吗？今天我就是不抬他的头这一边的！”

老头子也是大怒：“哼，哼，我偏不信什么头重脚轻，要不然将他的脑袋和两只脚丫子砍下来称称，要是脑袋那边轻了你又当如何呢？”

老婆子知道他的强脾气，将头一扭，不再看他，只是气呼呼的喘起气来。老头子也不再说话，侧过脸去喘起气来，两个人谁也不抬。若愚躺在麻布上，直挺挺的象根木头一样，本来一场辛苦盼来的救援，如今却陷入了僵局。若今天晚上仍在这里过夜，还能不能看着明天的太阳真的把握不大了。于是他哆哆嗦嗦的哀求道：“请。。。。。。请两位老前辈，发。。。。。。发慈悲救。。。。。。晚辈一条性命，不。。。。。。不然的话，晚。。。。。。晚辈决计熬。。。。。。熬不过今晚了。。。。。。”

两个人听了若愚的哀求，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愿意先向对方示弱。小姑娘当然不愿意再如此下去，她沉思了片刻，美丽的大眼睛忽然浮起了一丝笑意。只见她笑着说：“公公说婆婆那边轻，婆婆说公公那边轻，依我之见嘛。。。。。。”她故意将话顿了一下，这是老头子和老婆子齐声的问了声：“以你看怎么样？”小姑娘诡秘的笑道：“依我看，你们哪一边都不重，不如你们一人背他一段路，将他背到家里，这样的话就公平了。”

那老头子听了将眼睛一瞪，说道：“我可不背他，这个人受了极重的内伤，跟个死猪一样，这就更加难背了。算了，老婆子，我也不跟你争了，我们换换就换换，你到我这边来吧，这样总比一个人背他轻松些。”

老婆子瞥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怒气，“你早干什么来着。”自己走到若愚的脚边，两个人手捉住麻布的一边，一起用力，若愚终于被抬了起来。被抬离地面的一刻，若愚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小姑娘的大眼睛看着若愚，眼神中既有坚定，也有鼓励。她银铃般的声音回响在若愚的耳畔：“大哥哥，一定要坚持住呀，我们一会儿就回家了。”若愚感激的朝她笑了笑，心里暗想该怎么报答这个好心的小姑娘。

几个人在行进之中，小姑娘不时在路旁停下，“呀，这里居然有金针菇，太好了，正好可以炖一些兔肉给大哥哥补补身子。”只见她东采一些，西采一些，没多大功夫，就盛满了满满的一篮子。

几个人走了半晌，才走出这片浓密的栎树林，前面又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地上变得更加的泥泞，以至于有几次都差点滑倒。

老头子和老婆子虽然走了好长一段路，脑门上渗出汗来，但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因为他们知道先说话的一方总会惹来另一方的反驳，都打定主意一口气抬到家里。

几个人走了多半个时辰，终于走进一个草木繁茂的幽谷之中，若愚的眼前豁然一亮，仿佛觉得自己进入了人间仙境一般。只见两旁是翠竹幽幽，流水潺潺，不远处的一处茅屋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他暗自庆幸，终于自己又有了回家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