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天，郝大军潜伏传染病医院整整二十天，根据市领导的指示，实验室检验结果终于转阴。按照事先确定的治疗方案，郝大军接受了全面体检，结果一切正常。

郝大军出院那天，市政府张秘书长和卫生局邱局长，以及社会各界群众三百多人，光临传染病医院，向郝大军表示衷心祝福。陈倩也混迹其中，这一次，陈倩是以记者的身份藏在一大群记者当中，她的一篇重量级稿件已经发出去了，正在总社审稿，将在今天正式刊发。据内部人士消息，总社领导对陈倩的这篇稿子更为重视，对陈倩的表现大为赞赏，已经有人提议，将陈倩调回京城，赋予更为重要的岗位。

陈倩心头窃喜，只是，远远看见郝大军，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毕竟，这篇稿子的内容，是她以“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手段从郝大军嘴里套出来的，说起来也算是胜之不武。所以，陈倩这次出现十分低调，穿着刻意朴素，头上还盖了顶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大半个花容月貌，藏在人后。而郝大军正被无数的鲜花和闪光灯围困，哪里想得到天外飞仙临凡在他的身边。

市政府张秘书长发表了简短的讲话，高度赞扬了广大医务工作者忘我的牺牲精神，并再次郑重宣告，通过这次“抗非”斗争的胜利，证明“白衣天使”这个光荣的称号当之无愧，有关“看病贵看病难”的说法是以偏概全的，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张秘书长的讲话，让不少重新披上“白衣天使”外衣的医生们泪流满面。

出院仪式结束后，郝大军被疾控中心的领导和同事们接出了传染病医院，乘专车到达疾控中心大门的时候，居委会主任黄漪云和一大群老太太、葫芦街群众代表，以及中心方主任带领全体职工，早已簇拥在中心大门口，热烈欢迎郝大军痊愈归来，郝大军一下车，掌声一片。

方主任紧紧握住郝大军战战兢兢的双手，感叹道：“郝大军同志以顽强的毅力和坚定的革命信仰战胜了病魔，胜利康复。实践证明，郝大军同志是一个经受得住考验的优秀同志，我代表中心全体职工，向郝大军同志表示热烈祝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郝大军一眼。

郝大军得到方主任的高度赞扬，联想到在隔离病房中，梁月月语焉不详但又意味深长的有关副科长的说法，顿时情绪激动，高声说道：“谢谢领导的信任，在二十天漫长的日子里，我什么都没说，尤其是关于**……”

方主任吓得一哆嗦，这郝大军智商偏低，言多必有失，急忙打断郝大军的话：“郝大军来到疾控中心三年了，三年来，郝大军同志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为了千千万万群众的身体健康，出生入死，兢兢业业，披星戴月任劳任怨，为广大疾控工作者树立了光辉的榜样，二十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夺走了郝大军同志的生命……”葫芦街群众代表们表情肃穆，老太太们开始落泪，纷纷面向郝大军呈低头默哀状。

倒是黄主任脑子略微清醒，急忙插言：“郝大军同志的离去，是疾控事业的重大损失，是葫芦街广大人民群众的重大损失，但是，他的精神永驻人间，如今，郝大军同志又回到了我们身边，让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欢迎郝大军同志的归来！”

郝大军的脑子有些晕。方主任经常把赞扬搞成追悼会的格调，这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可那黄主任也跟着起哄，这让郝大军始料不及。郝大军的情绪受到影响，有些低落，正在难过，美女梁月月抱着一大把白色的鲜花，送到郝大军面前。

梁月月显然也受到了追悼会的感染，面露悲色，手捧白花，语言恳切：“我代表疾控中心广大职工，祝郝大军同志一路走好！”

梁月月的话说偏了，但是，对于郝大军而言，梁月月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美女梁月月近在咫尺，呼吸之间，兰麝之气直扑郝大军面门。郝大军晕头转向，双手抱住鲜花，慌乱之中，竟然握住了梁月月的双手，梁月月的皮肤光洁细嫩，冰清玉洁，郝大军手指发麻，电击感极强。

那梁月月对于郝大军猥琐的双手倒也并不在意，在梁月月心目中，郝大军就是个中性人，手摸不摸的，都没啥感觉，就像左手摸右手。

郝大军抱着鲜花，正在用心体会迸发出的电流，居委会黄漪云主任挺着高耸的胸脯，笑盈盈走到郝大军面前，郝大军想起十几天前那一掌，心中发慌，电流中断，慌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黄主任。”

黄漪云倒也落落大方：“那天你病得神志不清，说起来真是凶险呀，听医生说，要是再晚上半个小时，恐怕就有生命危险了。”

郝大军仔细回想，那天到底病成了什么样，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经过这二十天的精心治疗，郝大军已经从内心确认，那天自己的确病了，而且神志不清，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可是，给黄主任的一掌，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软绵绵的手感。

郝大军心慌意乱。黄漪云却是涛涛不绝：“所以说，群众的力量的强大的，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走群众路线，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有群众做后盾，不要一个小小的**，就是帝国主义，也要让他们彻底灭亡……”

黄漪云又开始街头即兴报告，黄漪云一旦开讲，没有一个小时收不了尾，方主任急忙插言：“这个，黄主任，你看，还有这么多群众代表，是不是请大家也说几句。”

黄漪云醒悟过来，急忙说道：“好好，请大家讲，大家讲。”

几十位葫芦街群众代表表情依旧肃穆，似乎还沉浸在方主任营造的追悼会气氛中。

“大家随便说，随便说。”方主任鼓励道，群众代表要是不说话，黄漪云就要即兴发挥，场面很难收拾：“这位大爷，您先说说。”方主任看着一位白胡子老头说道。

那白胡子老头瞧瞧黄主任：“黄主任，那我就说了。”

“说，说，”黄主任笑呵呵。

“黄主任，我的菜摊打翻了，那天进了一百斤番茄，全给踩的稀巴烂，这个赔偿的事……”老头说道。

老头一开口，群众代表们胆子大了，七嘴八舌开始讲话。

“那天这位兄弟就站在我的鸭笼边，结果鸭子遭踩死了十二只。”

“我的一桶鱼，被打翻了，一百多斤鱼全死了。”

“我的胡箩卜和大白菜，让人踩的稀烂……”

……

人民群众围堵郝大军的那一天，葫芦街菜市场损失惨重，小商贩沿街的摊位被踢得乱七八糟，虽说防非抗非意义重大，人人有责，可这些商贩本小利薄，一天的进货血本无归，让人心痛不已。如今“抗非”胜利，群众也盼着摘一点胜利果实，填补损失，故此才有许多群众代表自发来到疾控中心门口欢迎郝大军胜利归来。

群众代表的发言让黄漪云的脸上青白不定。黄漪云虽说喜欢即兴做报告，可心地善良，群众为了抗击**做出了牺牲，黄漪云也是看在眼里，郝大军被捕后，她自己也作为密切接触者被隔离了十五天，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商贩们的损失，居委会没这笔经费，向上面打报告，请求补助。上面也答应研究，研究了五天，也没有结果。黄漪云正在烦恼，没想到，群众竟然在郝大军同志出院这个大好日子里，讨要起补偿。葫芦街是黄漪云的治下，群众的政治觉悟如此低下，黄漪云大为尴尬。

众人七嘴八舌吵闹不休，疾控中心大门口热闹非凡。正在不了，人群中响起一个警笛般的声音：“还有！我的雨棚和内裤，谁赔！”

众人被震得纷纷侧身，只见悍妇牛丽丽分开众人，两手叉腰，鹤立鸡群。

郝大军吓得差点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