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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土开疆》第十一章 人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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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海子怒斥霍比比草菅人命,那边奥列克见豪亨巴被儿子踢得瘫倒在地,不停哀嚎,不由几步走上前去,查看伤势,又吩咐几人尽快救治。鲁鲁迷也一时愕然,不知海子这是怎么了,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且说霍比比气得满脸青紫,忽得又一阵失笑,他身为查帕拉的大祭师,地位尊荣,一直都是他训斥别人,何曾被人如此训斥过。更何况,如此庄严隆重的祭祀天神大典,诸方神灵在上,岂能容你如此捣乱!又喝道:“臭小子!胡言乱语什么?还不退下!”

海子见他毫无悔意,居然还笑了起来,不由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跃起来急步向祭坛上窜去,一边狂叫:“啊啊啊!我打死你这个禽兽!我打死你这个禽兽!”

众人一阵哗然,格里尔惊道:“快!快!挡住这个混小子!”祭坛上许多卫士一齐向海子涌来,噼里啪啦被海子一顿狂揍,眼看就要冲上祭坛来,霍比比高呼:“奥列克!奥列克!管管你的傻小子啊!”

奥列克闻声急忙抢了上来,一把扯住发狂的海子,沉声喝道:“恰恰忽!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海子望见父亲,心下一阵委屈,泪水便如线般垂落,哭道:“父亲……他们……他们……”

只听奥列克说道:“不要胡闹,正在祭祀呢,可不要触怒天神!”

海子闻言一阵愕然,转头向祭坛四周望去,泪眼朦胧中,只见众人也一齐愕然地望着他,不由心下一阵悲凉,只想就此死去。

“嘭!”海子后脑被人敲了一棒,昏晕过去,倒在奥列克怀中。

“克雷马!你干什么?!”奥列克惊怒道。

“干什么?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呢?你儿子把我弟弟肋骨都踢断了,我不把他肋骨也打断几根,就算对得起我们这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哼哼!”克雷马咬牙恨声说道。

上面霍比比见状,吩咐道:“好了,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转身走了几步,又说道:“被混小子这么一闹,不知道天神会不会发怒啊?嗯,阔阔泽,你再去提二十个俘虏来!”

“是!大祭师!”阔阔泽应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海子方才悠悠醒转,一把坐起身来,直感后脑针刺般疼痛,不由摸了摸,却有个浮肿的大包。这时天已全黑了下来,卧房内也点起了灯,海子盯着跳跃的火苗呆呆出神,记起祭祀的事来,心下一阵郁郁烦闷。

“哥哥!吃饭咯,吃饭咯!”格伊娜蹦了进来,拉着海子的胳膊,说道:“哥哥,吃饭了哦!走啊?怎么了吗?”

“不要吵我!”海子狂声大吼,一把甩开她。

格伊娜被带得“噗”的一声摔在地上,小嘴一扁,泪珠儿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哥哥你吼我!哇哇……你从来不吼我的!哇哇……嗯……”

海子心下微微后悔,忙站起身来,伸手要去拉她,她却“嗯哼”一声躲了开去,跳了起来,抹着眼泪跑出去了。

海子怅然若失,走出房门来,一阵凉风拂过脸颊,望着熟悉的院落,诸般物件依然如故,回头窥见厅中灯火通明,亲人们那亲切的身影,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看不真道不明,不由心下一片茫然。

海子几步走出院子,一路向祭坛而来,在黑夜的笼罩下,祭坛更显得格外幽深,仿佛一头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隐没在一团漆黑里。淡淡星光下,海子一步步顺着台阶向上而去,尚能嗅到些许淡淡的血腥气息,便如细细的丝线,不停扯动着少年的心灵,在一片沉闷之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广场上回荡。

海子立定在祭坛上,徐徐的晚风吹动衣襟,仰望星空,浩渺天穹,是如此寥廓而深邃,那点点繁星,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正神秘地注视着这苍茫大地。假如真的有神灵的话,那个阿特基萨的少年啊,你的灵魂得到慰藉了吗?这满天点缀的星星里,哪朵是你?哪朵是我?你真能听见我寂寥的心事吗?

海子深深地叹息一声,转身走下祭坛来,心下想道:查帕拉人对神灵是如此敬畏,我一个孤身少年郎,他们是不会听我劝的,事到如今,只好去解救那些尚且被困的阿特基萨俘虏了,不要让他们也遭遇同样的厄运。

那些俘虏被关在哪里,这个海子倒是晓得,那是广场东边一座陈旧的库房,往常也只是放些柴火供神庙使用,临时充当了牢房,只是增派了二十人轮班守卫。

海子悄悄向牢房摸去,猫在角落里,偷偷向里瞥了一眼,瞧了个大概,守卫们在里面隔出了一个小隔间,正一起饮酒谈笑,只是怎么才五个人啊?

忽地感觉脚边痒痒的,回头一看却是小豹子,不知何时到了身后,正在舔着自己小腿,海子微微探下身来,摸了摸它,不想它却叫唤起来。里面守卫皆是一惊,喝道:“什么人?”

哎,躲不下去了!海子干脆大步走进门来,朗声道:“是我恰恰忽!我带着小豹子在广场四处溜达,不想正窥见你们在饮酒,便想进来尝尝,这个,方便吗?”

一人迎了上来,高兴道:“恰恰忽能来一起饮酒,求之不得啊,哈哈!”

“哦,胡拉拉!那便叨扰了!呵呵,来来来,让我尝尝,可是许久没沾过酒腥了,自从那次宴会大醉一场,可是被我父亲给禁酒了,真是苦杀我也!”

守卫们哄堂大笑,胡拉拉给他倒满一杯,说道:“来,恰恰忽,先解解馋吧!”

“哎呀!胡拉拉兄弟,多谢,多谢!”海子将酒凑到唇边舔了舔,便忙不迭地倒进嘴去,闭着双眼,回味良久,叹道:“爽!真爽!太爽了!哈哈哈!”

守卫们一齐大笑起来,海子便坐将下来,便见小豹子也两腿搭在长凳上,伸长舌头舔了舔,可怜兮兮望着自己,海子便笑道:“小豹子,你难道也嘴馋不成?哎呀,受不了你了,你们看那眼神,给,也给你一杯!”

守卫们不禁莞尔,只觉十分有趣。大家谈笑一会,甚是欢畅,海子便问道:“昨天不是分派了一个队,两班轮换,怎么现在就你们五个人?”

胡拉拉答道:“这个啊,今天不是有六十个俘虏祭祀天神了吗?只剩二十多个,哪里要得这么多人看守?便只留我领半个小队看守。”

“六十个?不是四十个吗?”

“是啊,开始是四十个,后来不知何故,便又提了二十个去。哎呀,懒得管它鸟事!”

海子心下想道:必是因为我了,我闹了一场,大祭师害怕天神发怒,便又提了二十个去,哎,这是我的罪过啊!

咦?对了,他们怎么不知道我的事?海子便又问道:“你们不会守了一整天了吧?”

胡拉拉埋怨道:“谁说不是呢?真是烦人啊!哦,对了,那五个混蛋咋还不来接班啊?”

“就是,就是!”守卫们纷纷附和。

海子想了想道:“这个,要不我帮你们守吧,反正现在我也没啥事,还可以在这喝喝小酒,待我同他们五个接班吧?”

胡拉拉应道:“这,这不太好吧?”

海子哈哈大笑:“有什么不好?难得你们这么热情,我也该帮你们一把才对!难道有我这个第一勇士在,还怕那些俘虏逃了不成?”

胡拉拉也高兴道:“那倒是!有恰恰忽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如此就多谢了!”

“不用客气!好兄弟,讲义气!你们就放心吧!”海子笑道。

守卫们便一齐告辞而去了,见他们走远,海子偷偷将门掩上,走进里室探了探,见一片漆黑,便举着一支火把走了进去,俘虏们见有人过来,便有一个惊骇欲绝,尖叫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海子急忙沉声喝道:“闭嘴!我是来救你们的!”

俘虏们一时愕然,海子走上前去,那人又叫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百夫长钦戈拉就是你杀的!你这个魔鬼!快走开!”

俘虏们一时议论纷纷,海子气坏了,几步抢上前,“啪啪啪”扇了他好几个耳光,怒道:“住嘴!你难道要把人引过来吗?”

众人一时噤声,都望着海子,海子说道:“爱信不信!我把你们放了,想走的就走,不想走的,就留在这等死吧!”

海子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宝刀,将绳索割断,俘虏们又相互解救,不一会,阿特基萨人便均得自由,十分喜悦,只是一时不解,齐齐望向一个高个子。高个子便问道:“你是谁?刚才阿奔侦说的是真的吗?”

海子盯着他眼睛答道:“不错!我叫恰恰忽,擒杀过你们一个百夫长,想来便是这个钦戈拉了!”

高个子也盯着海子问道:“那你为何还救我们?”

海子笑了笑:“只不过不想你们死在祭坛上罢了,勇士就应该战死在沙场上!”

高个子也笑道:“我倒听说过你的名声,果然不愧第一勇士,气概过人!我叫马丁巴,必有后报,告辞!”说着便领着众人要出门而去。

海子徐徐说道:“你们最好往东而去!”

马丁巴眼睛一亮:“多谢了!后会有期!”

不一会,阿特基萨人便走了个精光。海子走到外间来,只见小豹子趁人不在,爬到案上吃了个酒足饭饱,醉倒在桌上,不由一阵好笑。在桌旁坐了下来,想道:我放走了阿特基萨人,必然连累胡拉拉他们,大丈夫敢做敢当,岂可苟且于人世?做了就是做了,又有何惧哉!

想起那个惨死于祭刀之下的阿特基萨少年,少年俊彦,顷刻化作离魂,果然人事无常,宛如幻梦,生老病死,痛苦实多。不由心下一阵戚戚,只想大醉一场,抓起酒瓮来,就是一通痛饮,喝得畅快淋漓,酒入愁肠,更勾起一番悲情切意,感慨人生之无常,不由潸然而泪下……

过了许久,几个接班卫士才姗姗来迟,见胡拉拉几人不在,恰恰忽泪流满面,连忙上前唤住恰恰忽,问及情由。

海子醉眼朦胧,只见人影迷幻重重,便嚷嚷道:“阿特基萨人就是我放的!你们,你们,我不怕你们!”

“天神啊!阿特基萨人都不见啦!真的被他放走啦!快,快!报告族长和大祭师!”

海子站起身来,几步跌出门来,在广场上高声狂呼:“呃……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惧哉?呃……有何惧哉!”

附近众人听得一阵喧闹,一齐围拢过来,对着海子指指点点,不一会,巴塔罗和霍比比一行也闻声赶来。只见海子醉得七颠八倒,在撒酒疯,霍比比见状怒骂:“臭小子!你又撒什么疯!把阿特基萨人都放走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子灿然一笑,一首和歌不由涌上心头,其中种种凄壮决绝,往昔不解其意者,一时豁然贯通,高声唱道:“

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

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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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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