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学里，阿文不是个积极活跃的学生，也不是孤僻的人，熟悉他的人总会看见他脸上一贯的谦卑，总是静静地读自己的书，见到别人也总能露出个傻傻的笑。他没有小学课堂上的张扬，可一直很用功地学习。成绩不是顶尖的，但也在全班中上游，语文成绩也一直不错，所以有很多机会跟时老师接触。

时老师叫我当班里的语文科代表，我拒绝了，我顾虑很多，怕影响自己的学习，也怕惹罪不起城里的孩子。因为在作文里头不时会透露点心事，时老师格外留意我，并时而找我闲聊。我后来将我家过去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了，他建议我向学校申请减免学费，并从中帮助我。他的关怀使得我很开心。

回想起小学，我和弟弟年年都申请减免学费。可多是无果而终。不过有一次我们的学费是被免了，那是五年级的一个学期，那时还是王星老师当我的班主任。再后来对减免学费这事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但每个学年的开始还会来学校提点一下，这倒是为了母亲的叮嘱。在学校得到了让人难堪和麻木的拒绝后，心里却显得踏实了。

软弱的我没少因为减免学费的申请遭到拒绝而怨天尤人和躲起来掉眼泪。可是母亲要抚养四个孩子，她所要承担的生活费和教育费太沉重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日子过的如此的艰难，我也只好每个年头硬着头皮去写申请书了。即使有那么点的希望可以为母亲减轻负担，这都是孩子应该去争取的。

基于我家的实际情况，学校虽不能给于我们减免学费，倒是可以延期交。可这样的话我们的书本就被判了“缓期发放”。可让人难受的还有某些老师，他们会在课堂上当中同学的面指名道姓地说：“张吉文，你怎么还没交学费啊，什么时候补上来啊？！”在全班四十多双的眼睛注视下，即使没人笑话我，我心头还是有点凉，感觉自己的身子一下缩水了，把头抵得和地面平行。

弟弟也因为这样怕遭同学白眼，而赌气没去上课了。可我是长子，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放弃读书和放弃那些梦想。我告诉弟弟，我们一定要忍着，我们不要怕被人笑话，我们要抬起头做人，而且还要比别人强，今天看不起我们的，我们明天要站在他们之上！

初一的下学期，在时老师的热心帮助下，我成功地被减免了学费。这也是我中学期间唯一的一次。学校以后拒绝的理由是，你已经申请过一回了，还有你的父母没有参加计划生育，不享受减免学费的政策。

曾经为了减免学费而去找一位学校领导，他那天有事出去了，他的同事叫我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我，因为当天是星期六，小阿文下午放假，他便一直在领导办公室门口等着。直到傍晚五点的时候，领导才从外面回来。阿文他非常开心，马上迎上去说明自己的来意和请求。他只是点着头，用简单的一声——哦，应合着小阿文那迫切的话。等他两个都进入了办公室，领导往班椅上一躺，他才开始细细端详着站在他面前的孩子：这事很难办，改天再谈吧，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威严地一挥手，小阿文便如断线的风筝被打发开了。阿文后来还是鼓起希望去找他了，他说不行，还是上述的两个理由。时老师也想帮我做点事情，可在所谓的制度面前我们只有无奈。

在中学办理减免学费比在村小学办理可怕多了。村里小学的老师都知道一些关于我家的真实情况，不多加追问，而是直接说明制度那东西，然后我们就被拒绝了。这起码是一站式的服务。而在中学，那可是侯门深似海的地方，机构多，领导多，你得提着个脑袋跑来跑去。我忘记不了叔叔带我去村委会写证明啊、盖章啊，总之非让你成为个乒乓球被人推来推去不可。而最后却是无果而终，我接受得了结果，却难以忍受家人的叹息，和叔叔的皱眉沉默。

接受领导盘问的时候，知道我家有四个孩子，全办公室的室的人会抬起头来看我，然后嘴角上挂着一抹笑。有的干脆把母亲搬出来开玩笑：你妈怎么生了那么多啊？还真有本事！阿文忍让着，不要动肝火，他不断地压制住自己。盘问后一般是安排我填写点资料，那些资料填写多了几乎都能默写出来了。可填得再好，写的字再端正，交到领导审批处，尽落得个石沉大海的结果。或者等个久候多时的拒绝的回话。好吧，有结果了就好，也就结束了，不用想着呢。应该要开心的，可以向母亲交差说：妈，申请不了。

后来弟弟接连进入中学，一个个都要写减免学费的申请书，家里母亲怎么知道学校的情况，督促着让弟弟写，看着弟弟一起一笔一划地把申请表填写好，我心里都在淌着泪，怎么才能让他们幸福啊！怎么才能不让他们受伤和失望！我当然也要写。只要心存一丝希望，就努力去做吧，别放弃。这或许就是穷人的一套哲学，从困苦中逼迫出来的。

阿文深切体会到减免学费申请过程中的艰辛，因为不希望弟弟遭受到许多的冷遇和盘问，所以阿文承担了弟弟们的学费减免申请的有关事宜。做了几回后，迫于内心的苦楚，我放手让弟弟自己去申请了。就放手让他们去办吧，让他去体验这艰难困苦，让他们更快成长起来。可一想到弟弟要受那样的苦头，阿文内心总是忐忑不安，甚至发展到自责。每次弟弟回来，阿文都迫切地问：怎么样？办好了吗？我的重点放在前面半句，想知道弟弟有没受到心灵上的打击，而至于办好了吗？则是明知故问。都申请那么多回了，哪次能成功的呢？弟弟木无表情地说：没有，条件不符合。

这些往事成为了我一生的老师，他很严厉，告诉我做什么事情都要认真做好，不要敷衍行事，要更多地站在别人立场想问题，而别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