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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回忆录》第十四节 货爷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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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开开心心进入中学以后不久,我们坚强的母亲病倒了。孩子们都不知道母亲得了什么病,只见得母亲脸色乌黑和憔悴,每天在房间里痛得辗转反侧,叫嚷着、呻吟着,汗水染湿了头发、弄湿了衣服。

母亲在深夜的时候会偷偷醒来,怕把我们吵醒了,自己一个人出房子外喝口凉水,等疼痛有所舒缓了再回房间里休息。孩子们很难过,每天给母亲擦身子、煮粥,还在观音菩萨面前天天添香火祷告着。为了省钱母亲一直没去看病,只捡了些煮凉茶的药煮来喝,她总觉得不久后就能好的,但一直不见效。我们没少在母亲面前大发脾气,说她是个吝啬鬼,要钱不要命!后来我们还央求他去医院看看吧,而母亲执意不去,总说多休息一下就会好的,家里哪有钱啊,日后还得吃饭的啊。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我们都被偷偷地气哭了,心疼死了。

因为我刚进中学,交了不少的学费,家里的积蓄也被我上学花得七七八八了。然而痛苦的折磨还是让母亲去了回医院,检查出来是某器官长了块窒肉,必须要进行切除手术,一听到要花上几百元的手术费,母亲还是捂着肚子忍着痛回家了。

屋里因为母亲得病而显得阴霾。阿文将母亲得病的消息告诉了每个亲戚,却没得到什么帮助,他们说你母亲没事情,放心吧,会好的,她那么大个人了,会照顾自己的,你们孩子用不着担心。听到这样的话阿文心里是那个疼。

每天放学回家路上,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怕家里又会有什么不测。每天阿文总是命令般督促在家的弟弟要悉心照顾母亲,不许有任何的差错。

某天的下午放学回来,阿文发现房间的床上没见得母亲。顿时紧张开来,找来弟弟问母亲去那里了。弟弟笑着告诉他:“妈进医院了。”阿文才深深吐了口气,即使以后没饭吃也罢,只要母亲健康这比吃什么都香。阿文想去医院看望母亲,但弟弟摇摇头说:“妈不许我们去医院,所以没告诉我们她去了哪里了,放心吧,妈不会有事情的,老天爷会保佑他的。”不安中我重重点了一下头,又在观音菩萨面前多点了几柱香,叫上弟弟叩拜了几下。

那天晚上,晚饭后不久,母亲摸黑回到了家。当时我们四兄弟也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母亲的归来。见到母亲蹒跚着脚步出现在门口,孩子如离弦的箭冲出了客厅,向母亲涌了过去,眼泪都在翻飞着,哭泣声杂和着。当见到母亲的脸色好多了,弟兄们的心才像锚一样沉了下来,安定了下来。

母亲让孩子们在大厅的木拉床上坐着,她老泪纵横告诉我们:是邻居家的货爷好心资助了三百多元才得以有幸进行了手术,你们长大了不要忘记人家的恩德。可我们四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回报货爷的恩德,在母亲病愈后的第三天,货爷戏剧性地溘然去世了。我们悲痛万分,而那些往事历历在目。

货爷蜗居在我家前面的一栋老屋子里。放学或者去市场买菜,我都要途径他家,会时常碰见他。中等身材,弓背,总爱穿一条宽大的短裤和白色的背心,国字脸上有着沟沟壑壑般的皱纹,头上银丝发亮。声音状如洪钟,为人慈祥和蔼,孩子们都觉得他是个快乐的老头子。

傍晚时分,如果没下雨,货爷总爱从屋子搬出张小竹凳,坐在门口的巷子交叉处,摇着手中的蒲扇(不管冬夏,他都喜欢那着那把扇子),见到行人路过,总爱跟人家扯上几句家常:“吃饭了没啊?”“今天看来你摘的菜不错哦。真好哇。”可一般只有他说的,没有别人说的,他笑起来并不含蓄,是那种很天真明朗的笑,给人的的感觉如同老井里的水一样明澈,而他那洋洋自得的样子像非常陶醉自己的笑声。路过的乡亲也明白他这个人,所以也爱跟他说上几句,笑上几回,然后离开。

货爷一直很同情我家的遭遇。

那时候,他常从家里拿些糖果和香蕉到阿文家来给孩子吃,或者干脆在他家的后窗传出来叫孩子接住,也或者在巷子那头喊一声:“来我家啊,有点东西给你。”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会兴冲冲地跑过去。

他给过阿文衣服,是他自己穿的那些,可虽然很酒了,但是很整洁,一点都没破损,连他结婚时穿的新郎装都给我了,我却一直嫌他的衣服又老又土,所以拿回家去放好,倒是有一条雪白的牛仔裤我经常穿出去,那是我第一条牛子裤,后来还为了这条裤子和阿赢去照了张相留念呢。

那个时候,货爷见到我少不了问我:“衣服合身吗?怎么没见你穿啊?”问的同时总咯咯地发笑。

我也总撒些小谎说:“我穿了,可是你没见着。”

货爷很勤恳。在我们小学(鸭形岭小学)的东南侧,毗邻西平水库,有一亩左右的荒地。某一天,熊熊的烈火把那儿肆虐疯长的杂草烧得灰飞烟灭。浓烟中出现了个白色的身影在田里头忙活。那是货爷,白色的头发、背心还有农村男人少有的白皙皮肤。

不久后,一片郁郁葱葱的香蕉林在那片开垦后的荒地拔地而起。风儿一来,宽大的叶子起伏有序形成很美丽的绿色波涛,站在水库的堤坝上就能看见这个绿色波涛的涌动。香蕉林成为孩子新的游乐场,孩子们在这里抓蝈蝈、捉迷藏、烤红薯。另外,在水库钓鱼适逢下雨,香蕉林便成了我们避雨的最佳场所,或者干脆砍几块香蕉叶当伞用,继续去钓鱼。孩子们还偷香蕉,把它放到教室某个地方闷熟,顽皮的孩子们甚至还会把香蕉树推倒,拉到水库去当游艇用,香蕉树的浮力很大,孩子们可以趴在或者骑在那上面享受烈日的炽热和湖水的清凉。这常常惹得货爷老往学校跑,投诉学生毁坏庄稼。

那时候看见他这个老头子跟老师们评论,我们都在幸灾乐祸地笑:这个老头子还真小气!唠叨个毛啊。货爷来是来了,老师对我们骂是骂了,可我们依旧还是会去那里玩,去那里捣乱。我儿时总觉得大人有无穷的能量,不怕苦不怕累,树倒了花点力气栽上去就是了。

可当我家在最穷困的时候,正是这位普通的老人家迸发了慷慨的爱。我们在外犯了事情,这位和我们无亲无故的老人会过来给予我们批评和劝勉,渴望我们能早点长大成人。而当他家的香蕉熟了,他总会给我家带点过来。

货爷去世的那一天,他家的门口挤满了悲痛的亲人。我们不好意思过去,在他家屋后跪下叩拜,以谢他无私的关怀和奉献。

不久后,香蕉林里多了个坟头和一块墓碑。我和弟弟在那以后的日子里,路过那总会进去香蕉林里探望这位安息着的老人。再后来,香蕉林被经济开发的浪潮移为了平地,货爷的墓不清楚被搬迁到哪里去了,可一直以来,没迁出——我们家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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