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曲西江一曲烟
座中冷嘲的却是几人旧识，名为吴邦柱，乃是李青筠、纪秉泽、宋子扬三人蒙学之时的学馆同窗，他与李青筠等人于学馆读书之时即有宿怨，其中对李青筠更是怨念颇深。．
吴邦柱早先曾有意于坤甯公主婉玟，不得其果，却恨李青筠与婉玟交好；更有李青筠曾得学馆推荐，不经考取直接录入凤栖书院，引得吴邦柱忌恨不已。
如今吴邦柱也得以在凤栖书院从学，却比李青筠他们几个晚入学了一年。几年同窗，这宿怨反而却越结越深了。
在场的同学还有一人，则是吴邦柱的堂兄弟吴邦安，哥俩儿可说秤不离杆、出入相随。
李青筠斜睨了一眼吴邦柱，淡淡一笑，却并不理会他。
绯衣秋波盈盈，轻笑道：“原来几位竟是旧识！”
此时采云也收拾心绪，招呼韩鸣邑几个坐到李青筠身边，寒暄了几句，开始布茶、添酒……
本来文人雅士，咸集一堂，谈诗弄文，有红袖香浓，谈笑宴宴，是很惬意的事情，不过吴邦柱等人与李青筠一行人隐现敌视，气氛渐渐有些僵持。
绯衣目光流转了一圈，轻笑着说：“今日难得诸位齐来看望我们姐妹，小女子不胜荣宠。只是蓬居狭小粗陋，却是我姐妹招待不周了。”
却见吴邦安小声在哥哥面前嘀咕了一句，吴邦柱面露喜色点了点头，突然笑道：“绯衣姑娘过谦了！今日得以领略两位姑娘的佳音妙舞，我等不胜荣幸！吴某这里有个提议，久闻两位才女诗才出众，不如今日请二位出个题目，我等以此斗诗相赌，哪位的佳作入了才女的青眼，则与其同伴今日得专美于前，余者惟有下回再行拜访了。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吴邦柱的此番提议倒不是他自己的诗文如何出众，而是结伴同来的友人中有一位才子，其姓字为杜子华，乃是长安出了名的诗文大家，风月场中的老手，料想李青筠几个青涩学子不能与敌！
斗诗这种提议鲜少会有人拒绝，输了没人嘲笑你，不敢比就让人瞧不起了，众人谁也不能丢这个人啊，自然没人提出反对。
于是就由采云开始出题。
采云略凝思片刻，低低一笑，腮边微晕霞红：“在座的诸位都是俊杰才子，今日采云籍此良机，肯请公子们为我姊妹扬名了！”说到这里明眸顾盼，转到李青筠身上的时候略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诗中须得感于此间所见，再有者，绛云楼所在为九曲三巷深处，公子们的诗中还当含这九曲之妙！这便开始，以一炷香为限，逾时不论！”
一旁侍立的青衣小鬟早已端出笔墨纸砚，摆置到各位宾客案前。
宋子扬拉了拉李青筠的衣角，悄声道：“亦筠，咱们斗得过这些人吗？”
纪秉泽转过头来，皱着眉头道：“情形不妙呢，与吴邦柱同来的人中有一个我却认得，就是穿赭衫的那人，他便是杜子华，可是长安有名的才子，做得一手好诗，且素有急才，今日我等要栽了！”
输给别人也就罢了，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可是这吴邦柱兄弟两个着实可恨，处处与他们几个作对，让这等小人在自己面前气焰嚣张真是心有不甘！
连一直神不思属的韩鸣邑都回过神来了，用力推着李青筠：“亦筠，你主意最多，想想办法啊！”
李青筠听得不禁好笑，做诗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这里边只有罗文幍与吴邦柱哥儿俩没有宿怨，表情尚保持一脸平静，但见纪秉泽眉头紧锁神色无奈，宋子扬噘着嘴一脸颓唐，韩鸣邑则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他几个人都没有在公开场合与人斗过诗，又遭遇强手宿敌，未免心生怯意。
李青筠扬了扬眉毛，沉声道：“你们这是做甚？未战先怯吗？要是这样，也不用比了，索性认输回家好了！”
听得这话他几个顿感惭愧，再不多言，开始咬牙切齿、搜肠刮肚地做起诗来。
李青筠也不想输与小人，他虽也做得诗，文采终觉有限，待要剽窃前人诗句，脑中又想不出有甚诗句符合采云的要求……
或可另辟蹊径……李青筠突然灵光一闪，几分得意地弯起嘴角，又思索了一番，提笔疾书起来……
一炷香尽。
采云与绯衣接过小丫鬟递送过来的诗文纸笺，一一品鉴。
在座的诸位才子貌似泰然自若，实则紧张忐忑，目光齐齐凝聚在两位美人的脸上，试图从她们的颜色中略窥端详。
突然，绯衣看到一篇诗文时掩唇而笑，纤手轻轻推了推身旁的采云，将手中的纸笺递了过去。采云接过纸笺看了过去，也是粲然一笑，两人相对低笑了好一阵，才继续看过其余的诗文。
周围观察着她们的士子们心痒难挠，不知是什么字句引得美人欢娱，却也心知不是自己的作品。
仔细看罢所有诗文，采云与绯衣目光交流，巧笑着点了点头，显见定议已为共识。
绯衣裙带轻扬，袅袅坐在琴案旁，素手略试了几下音，回首朝采云微微示意，琴声渐起……
采云随着乐声曼声唱道：
“曲曲寻幽曲曲连，
云楼曲罢杯中闲。
一曲榴花一曲酒，
一曲西江一曲烟。”
……
众人听得此曲皆四顾无语，这首诗也未见就比众人所做高明，最是难得是这份取巧的心思。适才采云有言，诗含九曲，说的自然是诗中要有“九曲”二字，谁曾想此人另出机杼，在诗文中嵌入了九个曲字，其中意境也尽道出，怪得两位才女见后轻笑不止。
座中有人当先站了出来，一袭赭衫风流，正是那位以诗文才著的杜子华，只听他朗声笑道：“高明！不知此诗是哪位仁兄所作，心思当真巧妙，杜某甘拜下风啊！”
李青筠虽不知这位杜子华因何与吴邦柱这等人走到一起，然其语出至诚，神色坦然，却是令人心生好感。他轻轻一笑，起身拱手道：“不才李亦筠，诸君面前献丑了！”
杜子华讶然笑道：“原来是这位‘寥无牵挂’的小兄弟，今日这绛云楼中，风头可是让你占尽了！”
饶是李青筠脸皮不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自己此番比试并非以文采取胜，他含笑道：“惭愧了，亦筠自知诗才比不得杜兄，只得取了个巧，博美人一笑罢了！”
“哈哈！”杜子华闻言更是放声大笑，“还有什么诗能抵得美人儿一笑？杜某自命风流，却原来李兄弟才是真正的风流人儿！”
连杜子华都自叹弗如，其他人自没有什么不甘，也纷纷赞叹不已。赌约既践，众人自然先后起身告辞……
杜子华刚要与众人一同离开，却被李青筠含笑止住：“杜兄暂且留步！久闻杜兄大名，今日得见兄之风采，果然名下无虚！何妨留此共聚小酌，不知尊意如何？”
杜子华怔了怔，展颜一笑：“那今日我可是借了小兄弟的光了！如此就叨扰啦！”言罢朝同来的伙伴拱了拱手，竟回身坐了过去，足见洒脱。
吴邦柱哪曾想事情变成了如此结果，他恨恨地瞪了李青筠一眼，怒不可遏地黑着脸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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