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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花》第十一章 天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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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是乔虹。

前天陆简繁就‘协商态度如何强硬’向她求教。在乔虹看来,所谓强硬,就是没有协商余地,乔虹建议给万深集团总经理一个下马威,人来了二话不说直接赶走,门都不要让进。

陆简繁觉得有道理,但是反对。她对总经理讨厌漆器手工艺人这点一直耿耿于怀。

最后二人商量结果是先让人进屋,等陆简繁问明白了,再赶出去。

金灿踹门一脚踹了空,趔趄两步靠到孟昕身上。

瞅着戴大金链子,穿得像只花孔雀的金灿,乔虹眼睛火辣辣的。啧,这是万深集团总经理?电视里暴发户都不能穿成这样。

“钉子户?”金灿站直,拍拍肩膀上靠出的皱褶。

孟昕也在悄悄打量乔虹,短发、瘦削脸、薄嘴唇,不是善茬,不好惹。

张组长上前同金灿解释户主另有其人。

金灿轻嗤,推开乔虹往里走,不是户主他都不屑说话。

乔虹大吼,“你们敢擅闯民宅!”话音刚落,海里急浪拍在距离石屋直线距离不远的礁石上,海浪破碎似有轰鸣,气势十足。

陆简繁也从砖房出来。

临近正午,太阳犹如熟透的鸡蛋黄。沿海气候潮湿,哪怕是盛夏,砖房发暗的墙面上仍覆盖几片青苔,墙角和砖缝里无精打采的青草摇摇晃晃地藏在女生纤细的身影下。

发白的阳光令人眼花缭乱,眯眼时,空气里泛起的光晕就像梦幻里五光十色的气泡。

气泡后面女生黑发如瀑,眉眼如画。

待看清长相,一向沉稳的孟昕率先不冷静地爆出一迭声的“卧槽”!

这究竟是什么操蛋的孽缘!

张组长指着陆简繁,殷切地看着金灿,“金总,她就是钉子户。”

金灿揉揉眼睛,将架在衬衫口袋的墨镜戴起来、摘下、再戴起来、再摘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钉子户就是他在森茂项目附近遇见的小霜花。

脑袋里一阵噼里啪啦的闪电烟花,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反手先打张组长一脑袋,高声呵斥:“什么钉子户,你怎么说话的!这么没礼貌,向小霜……陆小姐道歉!”

张组长:“……”

陆简繁也认出金灿,相比情绪激动的金灿和孟昕,她要平静许多,惊讶一瞬,便悄悄挪到乔虹身边耳语。

“总经理是臭流氓?”乔虹挑挑眉,抛去品性不论,金灿那身衣服她就看不顺眼,“要不要改计划,直接赶人。”

陆简繁纠结地看向正激动得原地打转的金灿。

“哎,还是要问明白的。”

**

金灿、孟昕、张组长受邀到小客厅喝茶,其他员工被金灿赶回城。

金灿既兴奋,又自得,才担心要在朋友面前丢脸,小霜花就冒出来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是天选之子!谁的运气能比他好,敢比他好!?

金灿朝坐在对面的陆简繁端起茶盏,得意地说道:“以茶代酒,庆祝我和陆小姐久别重逢。”

乔虹切一声,“不要脸。”

孟昕没心情理会上司,径直从公文包拿出合同资料,“陆小姐,拆迁一事我们希望通过沟通和协商和平解决,至于你母亲,张组长与我说了,如果不介意,可以提供你母亲的名字、照片或者其他一些资料给我们,万深集团会找到你母亲,告知石屋拆迁计划,若她有心,自会在石屋拆迁前回来看一看。世界那么大,陆小姐又年轻,没必要浪费青春守在落后的小渔村。”

“对了,陆小姐的一串漆珠手串在我那,改天给陆小姐送过来。”孟昕补充道。

“谢谢。”陆简繁没有立即回应孟昕帮她找母亲的提议,她低头拨弄茶盏。茶盏是德化白瓷,胎骨洁白,器体剔透光滑映着陆简繁纤细的指影,为搭配这几只白瓷茶盏,陆简繁特意拿出蛋壳镶嵌雪景图的漆茶碟。

雪中青竹压枝低,连绵而起堆塔影。夜漆相衬,白瓷也入了景,茶碟同茶盏一般清隽雅致,沉静安凉,在夏日能抚平燥意。

陆简繁想告诉孟昕他误会了,不是她守在落后的渔村,是安静素简的渔村成全了她的心境。不过陆简繁没有开口,毕竟说了对方也不会懂。

陆简繁看向金灿,“我是一名漆器手工艺人……”

金灿的目光黏腻,陆简繁忍不住想起两月前对方曾轻浮地抓她手腕,心里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地往乔虹身边靠。

“我听说总经理不喜欢漆器手工艺人,能否告知原因,如果里面有误会,或许我可以解释。”

漆器手工艺人六字像一盆冰水,将金灿从狂喜中泼醒。

小霜花的真名陆简繁,石屋户主,钉子户,漆器手工艺人。

原本为了离陆简繁更近,金灿手肘撑在茶几上,上半身前倾,这会重新坐直,靠回椅背,挂在脸上的痴笑也变淡。

原来运气爆棚的‘天选之人’,要面对的现实也不尽完美。

情绪大起大落,不算伤身,但绝对伤心。

金灿摸着下巴,其实不肯拆石屋都算了,这世上行业千千万,小霜花怎么偏偏是他最瞧不上的传统手工艺人,传统手工艺门类千千万,别的他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霜花又偏偏是漆器手工艺人。

一提起漆器,一想起小时候看见的那人,他心窝就像被锥子扎一样。

长得合心意,可身份……送到嘴边都下不了口。

金灿很纠结,脑袋左歪歪右歪歪,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陆简繁弯翘的睫毛,陆简繁没有化妆,脸庞和五官很干净,尤其一双眼睛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泊,配上迷茫的神情,真是清纯到令人心颤。

如果小霜花当他女伴,除了不用再担心丢脸,还可以到徐家玮他们面前炫耀。

陆简繁见金灿不回答,又小心问道:“如果和漆工艺或者漆器有关,再或者那位和总经理有过节的手工艺人我认识……”

陆简繁猜测金灿是不是曾经不小心接触到漆树或大漆,导致严重过敏,所以内心对与漆相关人和事有阴影,她小时候初学漆艺,也多次过敏,好在熬过来了。

金灿抿了抿嘴,那是家丑,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讨厌就是讨厌,不需要理由。”金灿朝陆简繁挑逗地眨眨眼。

金灿两腿交叠架到茶几上,慵懒地摩挲银色衬衫上悬垂的挂饰,挂饰镶有一颗一克拉的钻石,钻石时不时被摆弄到阳光照射的方向。

陆简繁眉头紧锁,这种态度怎么协商?

陆简繁仍在思索该如何问,对方才肯开口,乔虹先‘嘭’地将茶盏顿在茶几上。

离乔虹最近的陆简繁吓一跳。

“乔虹姐怎么了?”

乔虹瞪陆简繁,“问问问,你没脑子吗?”

陆简繁懵了。

不是说好的吗,她先问,问完再态度强硬地赶人,乔虹姐为什么骂她?

“什么讨厌漆器、讨厌漆器手工艺人,什么不需要理由,他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施压,增加你心里负担,让你无法拒绝,最后签字达成拆石屋目的!”乔虹见陆简繁仍一脸茫然,气不打一处出,“拜托,这么明显了,猪脑子动一动好吗?如果他真讨厌漆器,能坐在这间客厅和你说话?”

陆简繁好像明白了,金灿却懵了。

“椅子、茶碟,他脚边的花瓶,还有旁边架子桌子上的碗盘瓶罐,哪件不算漆器?他内心得多强大,才能泰然自若地坐在一堆讨厌的东西里朝你抛媚眼?!”

骂完陆简繁,乔虹胸中郁结散掉一半,端起茶喝一口,她要开始赶人了,可惜清雅的茉莉花香和苦涩过后的回甘不搭她气场。

“哦……”陆简繁恍然大悟,她就说了,怎么有人对漆器手工艺人不满,原来是借口。

金灿很震惊,听到椅子是漆器,先跳起来,再一脚把椅子旁的花瓶踢倒。

幸亏漆花瓶耐摔,咕噜噜滚几圈,也没有任何破损。

乔虹冷冷地看着金灿,“关于拆迁,我今天话放这,不同意!还有,民宿也不会停止经营,你们死了这条心,赶紧滚蛋吧!”

金灿一脸悲愤,不用对方赶,他自己都要走!

“两位小姐,中间可能有误会……”孟昕发现事情发展不对,金灿讨厌漆器,但不认识漆器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虽然有悖常理,但以他对金灿的了解,知道没撒谎。

“误会?”乔虹讥笑,“误会又怎样?你们可以没理由的讨厌,我们也可以没理由的不搬,说了,没得商量,一平方赔一百万都不搬,滚出去!”

金灿浑身发麻,抬脚要走,又下意识地看陆简繁。

陆简繁对上金灿的目光,指了指脑袋上用一撮头发绾的小髻,“我戴的发簪也是漆的,你看我不难受吗?”

金灿:……

绝对暴击!!

**

三人仓皇离开,走下小石丘,金灿抬起头。

陆简繁和那男人婆一样的女生站在彩贝木门外,不知聊到什么,男人婆伸手猛戳陆简繁脑袋。

陆简繁委屈地揉脑门,朝木门挪一步。

常年在海边居住的渔民皮肤普遍黝黑,可陆简繁大约是鲜少出门,所以皮肤仍旧白皙。一阵海风吹过,陆简繁的黑色长发和青色长裙轻轻扬起。

阳光下,彩贝木门前的每一种颜色都像加了滤镜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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