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崇祯元年十二月中，杨杰加入陈天启的军队已经有一个多星期。在这一个多星期中，他渐渐适应了军队的生活，以及在学堂中学会了数十个汉字。

“你们给我听好了，老子已经教你们八天了，你们看看你们学的什么样子！学的最好的，没超过一百，学的最差的那个关东宝！你给我抬起头来！老子说的就是你！你他妈才学的五十个字！现在老子告诉你们，老子没机会教新兵打军体拳而来这里教你们这群蠢驴，心中已经全是火了！陈长官已经下令了，没有学够二百个字没资格评选连级军官！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后天举行测试，你们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这一天中午，关为民站在讲台上对着台下的学员们怒吼着一顿。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打着桌子，震起一阵阵粉笔灰。牛一样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学员们，积聚的淫威让平日在大头兵们面前威风八面的低层士官和预备宪兵们低下脑袋，完全不敢与之对视。他看了看钟努力平息了一下脾气，冷哼一声说：“下课！去吃饭吧！”他从衣架上抓起一件迷彩外套套上，大步走出教室。

等他走后数分钟，学员们才慢慢抬起脑袋，彼此对视着，脸上不由露出绝望的表情。

关东宝无力的甩下铅笔，双手插入自己头发中，头埋在桌子上，眼睛盯着作业本上那几个怎么也记不住的字，心中满满的都是无力感。在他旁边，被分配去教导他的学得比较好的马德理也一脸无奈。他将桌子上的练习本收好，放进自己的挎包中，侧着头看着自己旁边的关东宝。不知怎么去安慰他。

杨杰左顾右盼一番，感觉自己应该还在班里处于中上的地位。他父亲在他小时候把他送去过村子里的私塾，让他跟着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学过一些字。这让他的基础比一帮之前在运河边拉纤的纤夫好了不少，因此，他并不是十分担心自己在后天的考试。

他抬头看了一下挂在黑板上的旗帜旁边的钟。现在那根黑短而粗的针已经接近了标志着“12”的位置，那根比较长的针也从左侧在逼近，这代表着他最期待的午饭时间快要到了。相比起让他感到痛苦的文化课，军队中的伙食比他想象中的好了不少。他曾经听村子里的人说其他那些百户，千户老爷们，根本就不会管手底下的兵吃什么东西。他也曾亲眼见过那些可怜的军户为了吃饱肚子，不得不在白天给上官种完地后，还要自己努力的在自己的贫瘠的土地上刨食，指望着那几亩土豆能长大一些，以填饱自己一家的肚子。

“叮叮叮”的声音响起，屋子里的人不管心里想的什么，至少从他们表情来看，他们还是比之前放松了一些，因为这个声音代表着他们最期待的时候来了。

杨杰先抓着挎包背好，快步走出。他一路小跑到操场归入自己的队中。由于是被分配当宪兵，他没有跟普通的士兵们一起训练队列和火枪，而是和自己的同袍们上文化课，学习陈千户制定的军事教条。他们这个新兵连的教师。是总军法官黄秘手下的一个军法官，名叫廖光虎，北直隶人士。他扫视了一下自己手底下的新兵们，从腰包里抽出一张纸仔细的看了一遍，阴沉着脸色大声说：“我点到名字的出列，站到队伍右方！”说罢，他大声喊出几个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无不脸色灰暗，战战栗栗地走出队伍。

廖光虎摆摆手道：“其他人排在第一列的带他们去饭堂吃饭。”

杨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走出队伍的那几个人。廖光虎站在他们面前，等队伍走远后才开口训斥。由于隔得比较远，杨杰只隐约听到，廖光虎在骂他们在课堂上被抓到开小差，已经被教官们把名单报过来了。等杨杰他们走到操场边缘的时候，身后的一个汉子低声说：“那些人被罚跑步了。”杨杰心中一惊，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一定要拼了命学写字。他可是看过军事条例的，陈千户的军队一般不允许殴打士兵，取而代之的是罚他们跑步。杨杰刚参军的时候被罚过一次，那巨大的运动量连一向在山里追捕野兽的他都感觉非常几乎窒息，更遑论那些之前是农民的新兵了。

愈发浓郁的香味，将他从自己的回想中召唤回来。他定定神发觉自己的队伍已经走到了食堂门口，正在等着排队进入。

这间饭堂是苏醒的资源来后新建的，看起来很开敞。数十张方形的桌子和椅子被分布在饭堂里，表面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看着还能反光，感觉非常干净（其实就是塑料）。饭堂中间一些被选中执勤的士兵们正在分发食物。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工作，因为他们可以得到额外的食物奖励（据某些幸运者透露，他们可以用馍馍沾烹制红烧肉的锅上残留的猪油）。他们将一个藤条编织的框放在桌子上，框里装满了由杂粮和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做的馍馍，上面还冒着热气。随后是士兵们端上一个巨大的碗，里面装的是蔬菜。最后，士兵们放上了一个普通的碗，里面是还冒着油光的红烧肉。天可怜见，杨杰和同一批的新兵们第一次看见红烧肉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可都是绿的，以至于连那些在平日里都被当成宝的馍馍，都几乎没有被他们注意到。在杨杰的印象里，即使他的父辈和他自己都是猎户，他也几乎无法想起肉的味道。连他们村里那个最大的地主，猪肉这种宝贵的东西，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是祖辈的祭日才能吃到。

那一顿饭是他吃的最开心的一次。虽然每个人只能分到两根手指大小的一块肉和不到一勺子的肥油，但那美妙的滋味，已深深印刻在他们脑海里。在数年后，即便杨杰已经当上上校军法官，他依然会在向新兵们训话的时候，回忆起那一次经历。

当所有食物都被分配好后，士兵们开始进场，坐到自己的位置，整个过程非常整齐和安静。但随着一声哨子响，之前一直盯着食物一动不动的士兵们，几乎同时伸出双手从筐里抓起两个馍馍，一边将一个馍馍塞进嘴里啃咬。一边将一个馍馍伸向装着肉的碗，试图沾上一点油星，整个过程紧张又有序，看得出他们已经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在离饭堂数百米外的办公室内，陈天启和苏醒并肩站在窗前。遥望着充满活力的饭堂，陈天启扭头对苏醒笑着说：“你怎么弄到这么多肉的？”

苏醒微笑道：“我派人去收购了一些国家储备的冷冻肉。你知道的，我们有这些关系。这些肉很便宜，储量也大，买这些东西，仓库的管理人员们还会欠我们人情，毕竟这种东西如果国家一直没有需要的话，他们就只能拿去处理掉，还不如卖给我们赚一些利润。”

陈天启耸耸肩，没有在意这些肉的来源。经过快一个月的相处。他大概了解了苏醒的性格。自己这位合伙人再该花钱的地方毫不犹豫，但在可以不那么讲究质量的地方，他又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是一个红色商人（估计在这个世界以后的历史中要把这个小资本家叫做白色商人了）。

“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血和肮脏的东西。”陈天琪在心中调侃了一。末了，他又补充一句“都透露出不那么臭的血和不那么肮脏的东西。”

他抬头看着天空说：“杨国栋派人来召集军队。”

“杨国栋？那个登莱总兵？”苏醒有些惊讶道，“他来找人干什么？请你去吃年夜饭？”

陈天启冷笑道：“那位杨大人的走私船在日本出了事情，急着去找场子呢。”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打算答应下来，再带一批精兵过去，去日本打开局面。”

苏醒想了想说：“那样也好，到时候我们把现代货批发去日本，还不分分钟把日本鬼子的祖宗榨干了？”

陈天启见苏醒和自己统一了意见，就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今晚召开会议布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