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寻雪甚至有些为他的智商默哀，但更多的，却是无力。

将领一死，整个兵营的都乱了套，群龙无首。

她有些手足无措，身后却传来一道疲惫而熟悉的声音。

“都撤退吧。”他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疲惫，“这里守不住了。”

郜寻雪猛然转身，却见男人手扶着栏杆，面色苍白。

她赶忙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冰凉入骨。

战场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四散而逃的我军和意气风发的敌军，两者鲜明的对比，以及主帅的瞬间毙命，都让天空蒙上了一层可悲的色彩。

群龙无首的可怕，是秩序的混乱。

郜寻雪看着那四散而逃的士兵，这些本该是朝夕相处可以放心将后背交付的战友，而今忽然成了拔刀相向的敌人。

黄河那头，是看不清的刀剑，混乱得如同热锅上蚂蚁，找不到归宿，也找不到安全感。只能杀，杀红了双眼，却动不了敌人的分毫。

伤的，都是自己人。

她微微抿唇，而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沾了桐油的箭，点燃，拔尖，目标是已经被桐油侵染过的木桥。

“我来。”南宫玥转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弓箭，速度之快，连世间几大高手都难以反应。

郜寻雪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发觉手上一空，再抬头，是男人孤注一掷地背影，已经那已经拉满了弓的火箭。

“玥，别……”郜寻雪一把拉住箭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知道他爱民如子，她知道他最恨滥杀无辜，这一箭下去，是十几万兵马的生命。如果真的让他射出这箭，郜寻雪甚至不知道以后他将如何入眠。

这毕竟，是十几万活生生的生命啊！

她怎么忍心，让玥亲王的双手，沾染这些无辜士兵的鲜血呢？

“这件事，只能我来做。”南宫玥微微摇头，“十几万的士兵的生命，只有我能担负得起。”

如果此事上报，朝廷必然追究行为人的罪孽，无关是否符合时机，只为那十几万士兵的家属一个交代。

她郜寻雪无权无势，如果她射出这箭，必然会被推出去成为炮灰。

唯有他，高高在上的玥亲王，曾经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最多训诫和禁闭，不至于失了性命。

南宫玥缓慢而坚定地拉开郜寻雪的手，再次拉满弓。

五箭齐发，火光骤起。

四散而逃的哭喊声和哀号声遍野，为这黑暗平添了几抹黑暗。

“玥，我不怕死……”郜寻雪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声响里。

她拦不住，也不能烂。

这几十万生命，如他所言，只有赫赫威名的玥亲王，才能担负得起。

只是，还是迟了。

还是有几千士兵仓皇过桥，闯入军营。

他们如同疯了一般，见人遍砍。

炸营了！

这是战场上最忌讳的事情，郜寻雪依稀还记得，孙子兵法上的几次战役，都是因为炸营而被打败。

没有死在敌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死在自己人的惶恐之中，着实有些可悲。

“别怕，我保护你。”人群之中，脸色苍白的男子，对着身旁身着红色裙衫的女子说道。他的语气缓慢而坚定，带着乱世之中让人安定的力量。

四面哭喊的声音，尖叫呐喊的声音充斥耳间，但郜寻雪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嘴角微微一笑，如就义前蓦然地轻松。

“玥，我可记着呢，别骗我。”

“不骗你。”声音沉稳淡定，恍若永世。

四散而逃的士兵，仓皇的人流，唯有二人在城墙之上，淡定自如。

自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汇聚与此，包括那些杀红了眼的士兵。

“玥，快走。”郜寻雪一把推开南宫玥，用贴身的佩剑怼开了一个杀红了眼的士兵。

她脸上带着点滴笑容，嗜血而妖艳。

红袍着身，是暗夜里唯一的光亮。

她的脚下，蔓延着暗红色的鲜血，因为红裳，所以不显眼。但这并不意味着，南宫玥看不见。

她受伤了。

南宫玥抿唇，她让他先走，不过为了不想他看见她最狼狈的模样。

这个女人……

南宫玥皱皱眉头，用最快的速度将肩膀上的伤绑好，而后缓步而去，步伐坚定。

一剑，忽然扑到女子背后的士兵瞬间被隔开，而那女子也瞬间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玥，别管我……”郜寻雪只感觉体力在渐渐消失，但她此刻心心念念的，却是他能不能逃脱。

他的身份，比自己活着更有意义。

“你受伤了。”

刀剑之中，银光闪烁，但男人的语调，却格外的温柔，“我说过，我保护你。”

他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点点怒意。

郜寻雪听了出来，立刻识趣地闭嘴，然后将脸埋入男子的胸膛，语气轻柔：“那爷，你可要保护好我。”

她便真的，就这样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

虽然就算不交付，她的体力，也只够保证自己不昏迷的了。

第一次杀人，如果不是毅力足够坚定，此刻她早就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栗。

好在，不知过了多久，四散的士兵终于散去，只留下凄厉荒凉的战场。

南宫玥拥着郜寻雪，一点一点地朝着驻军的地方去。

他的步伐略微有些跛，可丝毫不影响郜寻雪内心的安定。他的眸光如深潭，看不出丝毫的喜怒。

四周都是尸体，是鲜血，他的眼中，却只有她。

回到驻军的营帐，何将军的身影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主帅位置上的，居然是自己曾经的老部下，廉杰。

“快去请军医。”瞧着南宫玥和他怀中的女子，廉杰迅速让人请来了军医，直到瞧着郜寻雪没事，他才将目光移向了廉杰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语气很淡定，可丝毫不影响他心中的惊讶。

他若是没有没有记错的话，他是定北的驻军，没有圣旨来此，是死罪。

死罪，没有丝毫余地。

“别提了，突厥人这次的主意可是打得很好。我在定北抓了几个突厥人，拷问之下才发现，他们的目标是京城，打定北等地都是花架子。他们的大部分兵马都集中在这块。所以我带着两千骑兵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报信，没想到遇见了殿下。”

语气很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南宫玥残疾而有任何的轻视。

当年与他一同驰骋沙场，廉杰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么大的爆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