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浩浩荡荡过了桥，掀起来的尘埃呛得人眼睛生疼。

南宫玥揽着郜寻雪站在城楼之上，遥遥眺望那不远处不知疲倦汹涌着的黄河。这是最后一道天险，若是城破，直面敌军铁骑的就是京城手无寸铁的百姓。

眉头紧紧蹙着，掌心中的力度不自觉地增加，郜寻雪有些诧异地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异样，诧异地偏过头看向男人。

“糊涂！”良久，南宫玥略带气愤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黄河上驾着的五座木桥。

郜寻雪回头，瞬间了然。

“这里是连接生死的地方，他们怎么不派人去看？”她很是惊恐，回头，便见男人紧锁的眉头。

“他们不会打仗，心高气傲，细节之处难免出现缺漏。”南宫玥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所以，你让我准备五车桐油？”郜寻雪忽然有些明白，转眸便见男人径直拉着自己往城楼下方走去。

那里，正站着翘首以盼的沛县地方父母官。

“殿下，这里霜寒露重，小心伤寒，且去屋里避避寒吧。”县官谄媚地笑着，眉眼中的讨好清晰可见。

南宫玥素来讨厌这样的奉承，但这一次，他不仅没有冷脸离开，反而缓步朝着县官走进。

“派人，将五车桐油铺满黄河上的五座木桥。”他简略的吩咐，可这话，让县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瞬间，郜寻雪从腰间拔出佩刀，直接架上了县官的脖子。片刻，县官背上的衣服便汗湿了很大一块。

她本就穿着侍卫的衣服，动作流畅得没有丝毫女气，气势便叫人吓了一大跳。

更何况，玥亲王骤然沉下来的脸色，便不是在开玩笑。

“是是是，下官立刻派人去做。”生命威胁之下，县官也顾不得这样是否违背律法，忙不迭地点头求饶。

“走，我看着你办。”郜寻雪沉声道。

南宫玥的目光微闪，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这是连接生死存亡的大桥，更是那几十万大军唯一的后退之路。若是一旦出现意外，可能他们都是牺牲品。

事先准备的桐油都是好东西，很快便被几个大汉扛着一点一点侵染了整个木桥。

郜寻雪双手环胸，冷眼监工，没有任何人偷懒。

事成以后，她还让人在木桥上堆满了柴火。

“兄台，敢问这柴火是？”县官谨慎地想要打探消息，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郜寻雪骤然拔出来的利刃吓得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一切忙完，天色早已经黑透了。

郜寻雪拿着火把上了城墙，果然，南宫玥正在上面观望。

“情况怎么样？”她将火把插在墙上，缓步走向南宫玥。

南宫玥的眉头紧锁，也没有回头，只道：“情况不容乐观，布防速度太慢，除非大获全胜，否则便是兵败如山倒。他们速度太慢，想要在战场上变换阵形，几乎不可能。”

很悲观的论断。

若是不能变换阵形，只要军队中出了一个内奸，情况就要恶劣许多。

好在，面对的敌人是突厥，只会靠着武力蛮干的民族，勾心斗角的可能性不算太大。

“无计可施，那又何必烦忧。”郜寻雪遥遥看着不远处的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大军所在的方位，只是不知道，这最后的战况如何。

“我知，只是不忍死伤无数。”南宫玥微微叹息，“若是楚王皇叔还在，或许情况便好许多，可终究，这只是如果。”

他终究还是太心软。

楚王的死，直接废了国家大半的战斗力。

郜寻雪没有多言，只是安静站在他身旁，陪着她。

“那五车桐油……”良久，南宫玥才叹息一声，问道。

“但愿用不上。”郜寻雪微微低头，“身后是京城，再大的代价，都要保住京城。”

京城，是国民的希望，是国家的象征，是不可破的尊严。

如果让匈奴人毫发无损打到京城，这个朝代，便结束了。或者说，即便没有结束，也是永远的耻辱。

连死亡也洗刷不掉的耻辱。

“你做得很好。”南宫玥忽然揉了揉她额头的碎发，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欣赏。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招来一直跟着他的二十个护卫。

“你们都回京城去吧。”他的语气很平淡。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群的侍卫，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刷刷地全部跪倒在地。

“殿下，求你不要赶我们走。”他们一脸诚恳，连带着郜寻雪用匕首横在他们脖子上都不管用。

“殿下，您不跟小的回去，小的们回去必死。”护卫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南宫玥只是微微摇头，道：“如果我回去，我们都会死。而你们跟着我，可能也会死。”

“怎么会？”护卫的眼中浓浓的惊愕。

可本能告诉他们，玥王殿下不会撒谎，可玥王殿下说的话，怎么这么让人费解呢？

“你们呐…”郜寻雪很无奈，脸上却挂出了些许温和的笑容，指着那边气势汹汹的战壕道，“你们知道吗？这身后可是京城，万一这十万大军抵挡不住，你想想，会发生什么？”

“抵挡不住？怎么会，六皇子武艺非凡。”护卫很惶恐，瞪大了眼睛说道。

郜寻雪轻笑，道：“战争和比武可不一样，六皇子啊，他可从来没有打过仗。”

护卫们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但他们就是打死不回去，执意跟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突厥人并无身影，护卫们愈发觉得玥亲王在故弄玄虚，却不想几日的午夜，叫喊声忽然沸反盈天。

这天，要变了。

郜寻雪迅速穿上衣服直奔南宫玥，果然看见他已然穿好衣服，正亦步亦趋地朝着外面走去，目光如炬。

“别出去，我先去看看情况。”她叮嘱南宫玥，而后快速跑了出去。

他的腿还没有好全，这几天又格外劳累，已经不适合快速奔跑。

郜寻雪冲出去，只见四周慌乱无比，尖叫声响彻天地。

六皇子他……竟然被对面一箭穿心，当场死在城墙之上。

原来，不是跑了，而是死了。最愚蠢的那种死法，深夜举着火把敲战鼓，这不是活脱脱的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