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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子的新装》第十四章 媚子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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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媚子穗子

吴辉目送媚子走出工厂,她穿着米色高腰短裙,轻盈婀娜的曲线,让他远远地看着都心跳不已。真的是美,涤缎白色小背心,束在高腰裙里,凸起的线条自然而优雅。没有刻意地打扮,就会美得如此不可挑剔。

双犀路和祈福东路相交向东去新灶镇的肘弯里,有座南北纵横的小山峁,里面是一片橘子园,山边边长满亚热带的荆棘灌木作护园屏障。有几棵苦楝树夹在里面,枝叶茂密成荫,送出来一层一层浓郁的生命活力,给南方的夏天增添一丝丝凉爽惬意。

山体向西一面有一座几乎与山体等高的,钢架铁皮瓦棚的厂房,与山体平行耸在东去的肘弯里。路边厂门口立着用展开的汽油桶铁皮做的工厂招牌,白漆写的绿野工厂和一串电话数字,都已经斑驳难认。招牌的斑驳与厂房顶棚的锈褐遥遥相对,展示出自然空气的巨大作用。

它们在新夏的太阳里被晒得灰旧,似乎带着一些多少年里创造价值过程里的被剥蚀的疲惫状态。只有巨大雄壮的钢筋铁骨的样子,在显示它们还可以继续实用。

工厂大门是厚厚的三厘铁板,被四十毫米直径钢管焊接成的两扇。青灰色的,爆着铁锈的褐斑的大门,顶上焊有十几条半尺长的锋利钢条。门框是红砖围墙的大砖礅子,隔着砖墩柱子还有供人进出的耳门。右边是一排低矮的红砖瓦房,依次是门卫室,办公室,材料仓。外墙墙脚爬满坚强不屈的马根草,印着马路边一颗颗阔叶树厚重的树荫。

媚子被绿野公司的车送到绿野工厂前,她下车叩响小耳门,厚实的铁门上方一个五六厘米见方的小方孔里,一张听到声音就跑出来的,喘着气的中年男人的脸贴在上面。他移动一下脸,见到是媚子,赶紧取下铁闩,吱吱地打开铁门。

媚子跨进门槛,前面空地上,一雌一雄的两只黑色的大狼狗,拖着系在身后铁柱上的长长的铁链子,蹦跃起来迎向她。它们用力揺起尾巴,用身体蹭着媚子的脚。媚子蹲下来**它们的背和头,直到它们满意,双双走向旁边泥地上,敞口铝锅里抢食,她才能转身进工厂车间。

映进媚子眼里的情形可是比陈边路的工厂更乱,山高皇帝远嘛,绿野公司的上层管理人几乎不到这里来。有车的忙来不了,没车的,更没工夫来,一二十里路,公交车都要转几趟。所以,有事打打电话下通知,生产正常就万事大吉。

工厂加工生产的单大部分都是媚子的业务联系来的,她时时刻刻都绷紧着弦,不能让产品质量出差错。所以,作为公司高层管理,媚子是来这个工厂次数最多的人

媚子找来厂长霍进,聊聊生产情况。

霍进是个高大的四川人,有个不小的啤酒肚,走起路来像是个高妊娠期的女人,皮带被晃溜到肚脐眼下面去了。他的脸上尖下圆,嘴小眼大,鼻高眉粗。

媚子指着霍进的肚皮说:“霍厂长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快要生了啊。”

霍进一点都不尴尬,右手摸摸肚子说:“生成的嘛,哪样搞嘛。”

离开霍进,走进车间里,媚子走近一台液压机。

“穗子,你工作还好吗?”媚子在操作液压机的工人背后放开声音喊,想淹盖轰隆隆的机械声,让穗子听到。

“穗子还行,谢谢你的关心,媚子小姐。”穗子从深绿色液压机台板上取下两个内径三四厘米,高五厘米左右,钢丝粗达六毫米的弹簧。见到媚子过来,赶紧从四方铁凳边站起来,转身恭恭正正地对媚子说。

穗子瘦脸白皙,像刚抽出穗的稻穗。头发一点点发黄,是生活因素还是工作原因造成的营养不良的样子。不过头发又厚又密,轻轻卷曲在光亮没有皱纹的额前,发色就一点都不影响他的俊秀。蓝色工服扎进细细的深灰色裤腰里,长长的裤管像两根蒿杆一样瘦瘪。穗子移动几下染成锈褐色的工作皮鞋,就在脚下堆成一堆沙尘铁灰。

“瘦了,穗子。”媚子把穗子上上下下看个遍问:“你是不是不习惯这里的工作和生活。”

“习惯需要时间和过程。”穗子在漂亮的媚子面前有点不自在,不敢看媚子太久,就盯着自己已经不辩本色的皮鞋,双手捋一下松垂到胯下的裤腰。他关掉不工作反而噪声更大的液压机,不愿意被媚子看到自己邋遢的工作样子,所以羞羞地说:“穗子会习惯的,对一切该习惯的都会习惯的。”

“有点男人志气,加油,穗子,一个内外背反的男人。”媚子给穗子一个鼓励的笑容,“实在做不来的话,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人生出来就是为这个表象世界服务的,不存在勉强不勉强,只是自己选择的服务对象和谐不和谐。这大概就是我穗子现在应当有的生活,生活就是这个样式,我弱了它就会强压下来,我坚强了,它就会服服帖帖来顺从我。”穗子看一眼旁边一台空着的液压机,开机的人就是被生活压迫得请了假。他坚强地挤出笑容,像微风吹动密林丛里挤出来的树枝,指着满地的弹簧说:“我的生活就像压一根弹簧一样,丝毫不能怠慢松懈,否则不知会被弹到哪里去了。”

媚子被穗子几句话说得心里凄楚起来,人的生活就是有这样的千差万别,这个外表很不错的穗子,算得是半个知识分子。他上过农业职业学校,只是专业不对口,没法找到中意的工作。

在这沙尘弥漫的车间里,穗子可能也认为是和谐的,工作和劳动对任何人都不是低下的,不和谐的。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生活下去的必然状况,一个外来工的真实状况,这就是他应该是的生活!

或许有人会说,生活太平淡,太一帆风顺,反而让人觉得自己活得不真实。没有拼搏过的人,是显示不出他的潜能的,总是会缺少感叹的冲动。

人的潜能犹如任何物质的内部运动能量一样,是存在的,如果不让自己不断地运动,其潜能就是无法喷发出来。

媚子觉得穗子的感叹近似绝妙,人的生活就像征服这车间里的弹簧,稍有松弛懒惰,它就会把你弹飞,让你找不到自己生活的原型,起点和目标。媚子问穗子要不要一个轻松点的职位,以免整天对着这台老旧的哮喘病一样的液压机,会给它淹死他心身所有的生活激情。

穗子不假思索就拒绝,他说他要保持自己的生活原型。人生三分的幸运,他要打拼剩下的七分,要合足自己命运的十分,给人生一个满分的成绩。

媚子说穗子像是在解释人生哲学,他却说是他男人生命的能量运动需要释放的现象。要释放就得找到合适的对象和正确的空间,或许,这个绿野公司工厂里就是他穗子的释放对象,和应该打拼的空间。

穗子的生命能量释放方式是打拼,是不管身心感受的打拼,媚子却不以为然。打拼只是一种口头的术语说词,里面是包含多少现实的辛酸和痛苦,可是又有几个死死打拼的人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实生活里还是屈指可数。

打拼出自己的天地,有时候也几乎是形而上学的味道,我们又渺茫地依靠天道。有人无助地说,天道酬勤,只有让时间和空间这个大得看不见摸不着的的老人家,善心大大发来报酬几个爱打拼的人儿来。

这里看来有点与生命的运动的背反,运动只是发挥潜能的途径,有时候也并不是能获得报酬的途径,报酬只能笑呵呵地归属于打拼一类的范畴。

所以,媚子听出穗子说出来的话酸溜溜的,只是一种弱懦的,败退的,犬儒味道,与他的柔韧坚忍的性格背反。她摸摸自己的额,没有给穗子指三道四,心里想着,每一个人的生活都会是一部独一无二的哲学书,何必去冒然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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