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少年顺着开哥的手指看过来，目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要了摇头，说：“不认识！”

“不认识？！”开哥的表情极其夸张，眯着眼凑到那个少年的鼻子前，连我都能感受到他嘴里喷出的浊气所带来的恶心。

那个少年还是摇头：“你认识……兄弟，你想怎么样就直说，老子可没时间陪你们玩！”

开哥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摇头晃脑地，充满不屑地说道：“他妈的，敢做不敢当……敢做不刚当！”

我有点恍惚，觉得开哥的表情似乎是在刻意模仿某个电影人物，对了，就是《古惑仔》里的乌鸦。不过，开哥显然没有乌鸦的身段和气质，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脸上满是疙瘩，样貌有点凶样，但是少年的稚气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所以，看着有些滑稽。

还好，他面前站着的，也是一群如他一样的少年。

这时，我身边的瘦高个早就不耐烦了，冲了上去，扬起木棒，骂骂咧咧地：“费那么多话干嘛，给老子打！”

其他人一哄而上。

那个少年迅速抱住头，就要撒腿往外跑，但是，他很快撞在人墙上，接着，惨叫一声、棍棒击打人体的沉闷声、亢奋的叫喊声，一时响成一片。

另两个少年想要跑，但是很快就被棍子和鸡头堵在了一个角落。

我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既不敢上前抽冷打一棍，也不敢拔腿逃走。本来我应该是这场斗殴的主角，现在却成了一个纯粹的看客，一个奇怪的看客。

我捏着棍子站在那里，手心里全是汗。

这是一条很偏僻的巷子，也许大人们还没有下班，也许这里本就没有多少住户，还在哄哄响的录像厅声音又似乎掩盖了这场斗殴的尖叫惨呼，一切都让这里成了一个法外之地，纵容十几个少年的肆意躁动，青春张扬。

一个少年被开哥一拳打翻在地，正好滚在我脚下。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见开哥直直的瞪着我，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举起木棒在少年的屁股上抽了一下，少年哎呦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抬脚对着我踹了过来。

这时，我看见他的脸上有血，一条细细的线，宛如一条扭曲的蛇，让他变得格外狰狞。

“喂，宁帆，你在干什么？！”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接着一股大力把我往后拉了一下，我一个趔趄，仰面摔倒在地上。

那个少年一脚踹空，也控制不住身体，差点跌倒。

然后，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正在酣斗的一群少年突然停了下来，尖叫声、击打声都瞬间消失。开哥、棍子、瘦高个、鸡头都愣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人，而那三个挨揍的少年也或趴着，或站着，或蹲着，用手擦着嘴角的血，一起愣愣地看着这个人。

我爬起来，回头看去，看到了田琳。

田琳绝对是鬼！她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她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打架的？她干嘛跑到这里来？她不但来了，还莫名其妙用一声怒喝阻止了一场斗殴！

她小小的胸腔里蕴藏了多少能量啊！

我惶恐不安地看着田琳。

全场就这么诡异地静默了几秒，刚才还棍棒飞舞拳头齐飞，这会儿却鸦雀无声寂静如水。

那三个挨揍的少年缓缓站起来，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挨了揍，又莫名其妙被人从乱拳中解救出来，如果不是头上、身上还在疼痛，我都怀疑他们一定以为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们的懵逼的样子也是够滑稽了。

当然，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江湖老油子”，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三个少年溜了，我们一群人还是呆呆地看着田琳，任凭三人一瘸一拐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终于，瘦高个开口了，他用木棒指了指田琳，对开哥说：“呦，程开，这是你马子？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马子”这个词估计也是《古惑仔》里流传出来的，意思是女朋友，这我倒是知道。

开哥摇了摇头，说：“不是！”

瘦高个的眼神突然就猥琐起来，喉咙里发出“咔”地一声，很夸张地吐了一口浓痰，说：“嘿，可以呀，既然不是程开的马子，他妈的就这么蹦出来搅了老子的雅兴，是不是皮痒了，想让老子给你放松放松……”

听这家伙说话的腔调，显然并不是如我和开哥一样的高中学生。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瘦高个是比我们高两届的，只不过早就辍学了，在桑城街巷里混，也算是桑城混混江湖里小有名气的角色。说实话，开哥再怎么混，终究还只是个学生，瘦高个可不同了，他绰号“猴精”，早就完全脱去了学生的稚气。

我暗叫一声不妙，第一次面对犹如电影里小混混仗势欺人的场面，一时不知所措。但是，我脑海里却响着一个坚定的声音：不能让田琳被这个瘦猴一样的家伙欺负！

所以，我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开哥。

开哥笑嘻嘻地上前，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烟递给猴精，说：“算了算了，猴哥，这是我同学，嘿，给我点面子，我可夸了海口，我们班我都罩着呢！”

猴精吐了一口烟，笑着用脚踢了开哥一脚，说：“他妈的，你还罩你们班？你算什么！不是你马子她怎么巴巴跑来这里？”

开哥抽了一口烟，说：“不是我马子……她是……我兄弟的马子，宁帆的马子！”说着贼笑着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要矢口否认，但是慌忙当中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田琳，只见她脸上起了几道红云，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看来，她也知道“马子”的意思。

完了，误会大了！看田琳的样子，多半是被猴精的话激怒了，我该怎么向她解释啊！

猴精一口一口抽着烟，在烟雾缭绕中说：“难怪……我操！这架打得不过瘾！程开，今天晚上你请客，然后去看录像！”

“好的好的！”程开忙不迭地答应着，拾起棍棒就跟着猴精一伙人要走。

我叫了句：“开哥！”开哥回过头，说：“你就不要来了，你他妈就适合在家做乖宝宝！”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是我必须表达一下我的感情，我说：“谢谢！”

开哥不回应，头也不回地和猴精等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