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邵齐府中。

“哟，这是什么风把咱秦督军给吹来了啊？”张邵齐衣衫不整的从楼梯出走下来，脸上似笑非笑的，“怎的也不让人提前通报声，好让我摆驾恭迎啊。”

秦野闲站在大酒柜前转身，“哪敢扰了张副军的好事，今日不过是来给张兄拜个晚年罢了。”

张邵齐本就在做春光房事，一大早的被秦野闲突然的到来给打断了，正是窝火至极，又听他一口一个“张副军，张副军”的叫道，极是不耐烦的没好脸色，“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这是什么的态度！”赵琰在旁早就被晾在这等候多时不满了。

此时见张邵齐这般骄纵无礼，对秦野闲出言不逊，顿时腾的一声火冒三丈。

“哎，”秦野闲伸手拦住赵琰，慢条斯理的做下，“赵琰，上门是客，是咱们不请自来唐突了，不可鲁莽无礼，道歉。”

“张副军，对不起。”赵琰看了一眼自家长官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便僵硬的朝张邵齐敬礼。

张邵齐斜眼看着他两一唱一和的，气得咬牙切齿正要开口赶人时，却又听秦野闲说道：“张兄，可否上碗热茶？”

“我今儿来是与邵齐兄有要事商议，难道张兄不想知道我为何来此吗？”

“来人！上茶！”

秦野闲扬起嘴角，笑容亲切：“方才我见大厅里的酒柜可有不少红酒洋酒，秦某粗鄙不懂酒。但曾见过昔日旧友印督军收藏的红酒，方才在张兄酒柜前看到的红酒竟好像也曾在印督军家见过，他可是个顶级的红酒收藏家，可见张兄甚是懂酒啊。”

“哦，是吗”张邵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看来，我与印督军趣味相投呢。”

“是啊，只可惜印督军……”

“请用茶，”秦野闲话没说完，就被上茶的女子打断。

“多谢，”他绅士的接过茶碗，礼貌的朝那身着海棠色织锦旗袍的婀娜妩媚夫人奉茶女子点了点头，又赞道：“从来佳茗似佳人，张兄家可是佳茗佳人两得全啊。”

那女子微垂着脸，低下头，光润的带笑的脸突然敛住了笑惫，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随即，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你怎么上来了，滚下去！”张邵齐狠狠的瞪着那女子。

瞬间吓得那女子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朝他们施完一礼后便转身要离去。

“张兄与印督军公事多年，你两人兴趣相投也是自然的事；只可惜印督军走的突然，我竟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秦野闲合上茶盖，深邃的眼眸静默冷峻如冰，“张兄可知道，印曌的尸首已经找到了。”

“哗啦”一声，那女子就在秦野闲说完话后，不知怎的和往这边赶来送糕点的下人撞了个满怀，打翻了一堆点心盘子。

“五姨太，五姨太，对不起，对不起，奴才眼瞎了……”端盘点的下人吓得跪地求饶。

“贱人！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闯祸！”张邵齐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便上去往她身上踹了两脚，竟没有责怪下人，反而辱骂那女子。

“张兄，算了罢，来，坐。”秦野闲站起出声道，他紧紧地看着那女子。

“呸，都给老子滚！”

那女子颤抖着被下人搀扶起身，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却又不敢哭出声来，晃晃悠悠的站不住似的往外一点点挪动。

“家事，让你见笑了。”张邵齐眉目间的透露一丝阴狠的看着往外走的女子，回头又隐藏所有的表情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印曌的尸体居然找到了？他居然没被野狗吃了？”

就好像是故意说给人听得似的，张邵齐突然故意的拉高声音，拉长音调的大声说道，背向他们的走到门外那女子踉踉跄跄的几乎要摔倒在地。

“你他妈怎么说话的？”赵琰怒不可遏。

“你他妈怎么说话的？老子是你上司！”张邵齐怒瞪着赵琰，面目狰狞的像眼珠子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似的，“秦野闲！你他妈就这样教你下属的？”

“张副军，怕是忘了，你也是我的下属。”秦野闲好整以暇的又坐在椅子上，眼底里闪过一道精光。

“很好，将爷的军，是吧，”张邵齐朝闻动静闯进来的亲兵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后，“找到印曌那个叛军的尸体又如何？他罪当该死，卖国投敌的罪人，扔在乱坟岗里也是便宜他了。”

“张兄是怎么知道印曌的尸首是在乱坟岗里找到的？”秦野闲静静的坐在那里，身姿笔挺，神色平淡，“我可从没向张兄提及乱坟岗啊。”

轿车在北平太宽阔的路上飞快的行驶着，车外的风，呼呼的刮。

“督军就不该去张家，你看张邵齐那猖狂的样子，”赵琰边开车边忿忿不平的说道。

“尸检报告怎么说的，”秦野闲脸朝外看着一路倒退的风景。

赵琰额蹙心痛的叹了一口气：“印曌是被毒死的，尸检出来砒霜剧毒。更残忍的是，在中毒没死的时候他还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秦野闲闻言右手用力砸下车座椅，低声道：“什么虐待。”

“法医说，说人在没死亡时，被敲断了四肢，活活的抽了胫骨。”赵琰说得极慢，脸上不忍道。

“这群杂碎！”秦野闲悲愤填膺。

赵琰也不做声，他只秦野闲和印曌的关系不浅。

秦野闲与印曌是忘年之交，当年意气风发的秦野闲还是刚从军校出来的少年军官，一身正义虎胆，宁折不弯。

偏偏得罪那群醉生梦死的官爷们，被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整治，落魄之时，遇见当时已经升为副军的印曌赏识他正义有谋略，便拉了他一把，时常提携教育他，让秦野闲学到了不少军事谋略，更是教他在这官场上看透人情世故。

此番他得知印曌在北平战败舰炮击大沽台后不久，私吞了巨款赔银被人揭发后自杀身亡的消息后，便主动请缨到北平调查此事。

虽然当时的秦野闲即将成为南京政府的高官参领长，但他不信当年救他教他为人刚正不阿的印大哥会不战而败，会干出叛国投敌，私吞巨款的事情来。

所以，此番空降北平，秦野闲正是外人所想的那样，来者不善，他就要搅动起北平城里埋藏最深，最脏的污泥来。

程仙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额间的碎发随着她平静地呼吸轻轻起伏，只是眉尖轻蹙，似乎梦中有心事。

秦野闲推门而入，朝正要叫醒她的六子打了“嘘”个手势。

“回家”她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秦野闲赶紧低下头细心听，“我要回家，奶奶。”

秦野闲听得不清楚，正要靠近些低头侧耳过去，不巧她猛地睁开眼看着自已，瞬间便是贴近的四目相对。

“醒了？”秦野闲温和的态度，若无其事问道。

“作甚么靠那么近，跟个登徒子似的。”程仙赶紧起身，瞪了瞪他，不满的说道。

“看看你有没有流哈喇子。”

程仙闻言赶紧用手擦了擦嘴角，嘴角果真有些湿润润，她顿时脸红的不知说什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你口水都成河了，”秦野闲偏偏故意气她似的，开口就这句话让她尴尬不已，“做什么好梦呢。”

“噗嗤，”在旁站着等伺候的六子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惹得程仙狠狠剜了他一眼。

“白日梦自然睡得香甜，”程仙抻着脖子，嘴硬道：“督军行所无忌，心中有愧的人羡慕不来。”

“羡慕你什么？羡慕你梦中闻香惹嘴馋，垂涎三尺湿衣衫？”

“哈哈哈哈，对，对不起！”六子一个不小心笑得大声了。

“秦督军除了跟我摆空龙门阵，成日打嘴炮的还能干什么？”程仙气打不一处来。

“那你说你都干了什么？”

程仙懒慢带疏狂的瞟了他一眼，自感觉很有威严的说：“且让你瞧瞧小爷的本事，开开你的眼界。”

秦野闲见她装腔作势，煞有介事的一副高人模样，便好笑道：“请教程先生了，不知先生干了哪些大事件？”

“哼，”程仙一脸傲慢的表情，顺手的拿起压在手臂下的账本扔给他道：“拿去！你可要好生细看清楚！”

秦野闲一袭军装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摘下手上的白手套，看她那副嘚嘚瑟瑟的小样，不由得吟吟微笑。

他随意且仔细的翻开那一本厚厚的账本，“这是江家仓库进出货流水账？你怎么得到的？”

“六子的本事，”程仙放下手中的清茶，“你再看看这几十页，凡是被我标注出来的明细，你看出什么问题来没？”

“嗯，这些东西反复被运送出仓库，又被反复运送回来。”

“你看，单说这个沉香嵌宝福寿手镯，这，”程仙眉头紧锁道，用手特指了几页，“在民国15年3月被人拿出仓，却又在同年11月份又进仓，更奇怪的是，却在年底春节时又进了一次仓。”

“这个手镯真是好怪异啊，反反复复进仓数次，明明最后一次已经在仓库里了，为什么还要送进仓库？江家是做古董生意的，所有的古董宝物基本上可都是孤品啊！”

“你怀疑他们走私文物？”秦野闲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向她。

“呵，走私文物是显而易见的。江家确实是做古董文物的生意，但我不相信督军没查出江家贩卖国宝的罪证，江家几乎阻断整个北平的古货圈，北平是什么地方？数千年天子的家，期间不计其数的异宝奇珍都在这座城里。”程仙捻了捻桌上的熏香，“你说，江家是不是堆满了物华天宝？”

“造假”秦野闲沉着地吐出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