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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意如何》第二百五十一章:可你不就是来杀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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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许感情这种东西真的不能太深。太深了,连老天都会觉得嫉妒,觉得稀奇,然后便会找来各种方法,只为了将它收回去。

大抵,在它看来,太过极致的东西,是不该留在世间的。

良久,即墨清执过酒壶,放在手里把弄,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后在朱心的目光里,他带着淡淡笑意开口:“我说出门祭奠故人,要你猜是谁,你答中了一个。不过,你也只答了一个。”

一句话,几乎将她的心都吊起来。

“小师父,你在说什么?”

小师父?真是讽刺。她这样像她。

落手,酒壶碰在桌面上,磕出一声脆响。

即墨清微一挑眉,表情终于生动了些,却是生动得残忍。

“我在说什么?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只是,那些我不清楚的,你不该很清楚吗?”

朱心错愕般地望向他,张了张口,万千的言语堵在喉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即墨清牵出个更深的笑:“哦,对了。听说是你救的我?那个地方很是陌生,守卫森严,便是精兵都难得攻入,你更该是半点儿不了解才对,可我听说,你却是独身一人前去带回我的……其实我很奇怪,你是怎么救的我?”顿了顿,不见她答,于是他歇了笑意,“罢了,这似乎没什么好问的。那我换一个问题罢。”

现下的他,看上去像是块融化不了的冰,冷的厉害,甚至与上一点儿水汽都能将之拉扯过来,裹在自己身上,形成更大更坚硬的冰块,甚至渐渐积累成山、无视所有暖意。

在他信任她的时候,哪怕她拿着匕首抵在他的身后他都不曾怀疑。可如今,他不信她了,那么,便是她舍出性命去救他也像是阴谋。

眸光寒彻,即墨清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几分哑然。

他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死?”

“我当然不……”

“可你不就是来杀我的么?”

霎时间,坚冰化为高墙,从天而降拦截在他们之间。隔着冰墙,他们能看见模糊的彼此,却看不到对方的全部。他不是冷漠,不是半点不念旧情,更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便淡了对她的感情,虽然这些种种已经足够成为理由。

如今这般,只是他真的崩得太紧了,这些时日里,他的理智就像一张被泵在框上的纸。确然,在到达临界点之前,它看起来很是熨帖,可过了那个点之后,纸便会破的。

而就是在这一刻,纸破了。

朱心一愣:“你果然都知道了。”

“果然?”轻笑一声,即墨清敛去所有表情,“风北阁,朱心,林家堡,欢颜。我竟还曾心存侥幸,如今看来,却当真是这样。但我也很好奇,现在的你,到底是谁?我的妻子,还是,来取我性命的杀手?”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从前他们也有过争吵,每次都是他先垂下眼睛,就算偶时被她念久了,他也只轻叹一声,带着淡淡宠溺:“遇见你之后,我便成了最没有道理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当然不是错的,那曾经的每一次,每次都是她无理取闹,因她知道,他总会让着她。可现下,他却是隔着桌案向她倾来,眼中映出她无措的模样,他却半点儿都不再在意。

“这一次,你带我出来、留在我身边,是因为心底有我,还是另有任务呢?”

夜色静谧,层云隐月。过去未来,有无数个这样的夜,却不是每个夜都像今夜这般凝重,注定要给人留下一道伤口。那伤深在骨上,即便皮肉长好恢复,内里也永远不可能恢复如初。

许久以后,回头来看,倘若没有那时的发现,也许朱心真的能重新变得完整静好。欢颜是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善意,他以为她不是她,事实上,她就是她。

却因为他的不信,而亲手毁了她。

朱心没有消灭欢颜,如今的朱心就是欢颜。

朱心不喜欢解释,觉得这是没必要的事情。而欢颜呢?欢颜甚至都愿意为了他放下一切,一个解释又算什么?她不是不说,只是她解释了,他却不信。

即便融合,但朱心到底不可能如同从前的欢颜一样,为了一个人便将什么都放下。她有自己的骄傲,虽愿意为他折损,却不可能因他而烧了它彻底成灰。

彼时,对着几乎失去理智的即墨清,她说了,详详细细地将所有一切说了个清楚。她说,是希望他信。可他不信,怎么都不信,甚至到了最后连她的辩解都不耐再听。

既是这样,那她便不再说了。

所谓误会、所谓心结,仅此而已。

心底蔓了尘色铺天,将整颗心都染成了灰的。朱心什么都不想再同他说,却在即墨清下一句气话出口的时候,没能忍住,一拍桌案站直了身子。

“你认为情报是我泄露出去的,认为宋歌是我害死的?”

即墨清笑得僵硬:“这样的事情,你也不是做第一回了,不是么?”

“当然不是!我已经说了很多遍,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承认……”

“哦?承认?我曾问了你那样多次,你哪一次承认了?”

即墨清挥袂而起,孤清冷绝,风姿绝世,却是伤人伤己。

随着他一个动作,她忽然一阵眩晕,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跌坐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体内气力的消散,连从来深厚的内功都变得凝滞不通。朱心一惊,下意识运气,却没有想到真气随着她的动作而渐渐消散,直至最后,几乎散了个干净。

现实疑惑,再是茫然,到了最后似乎想到什么,眼神落在那酒壶上。眼睫微颤,似是不可置信,朱心仰起头,眼底几分绝望。

“你给我下药?”

即墨清不答,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何必给我下药,只要你说一声,我便会站在这里,任由你做什么都不会离开。”

“是么?”他笑得残忍,“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

是啊,杀手朱心,极是擅长揣度人心,为人行事又很狡猾,哪里可以轻信。

她从来知道他待人凉薄,知道他生性清冷。

可知道是一回事,被这样对待是另一回事。从前那些时候,他每对着她,都是笑着的,温雅缱绻,星目里柔光点点,像是要将人溺死。可当她理所应当的在那双眼底沦陷下去,那个人却再不肯用这样的眼神望她。

她想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事实上,她如今也真的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虽然内心深处,她一直希望他能够永远都不知道。

可他终于全部都知道了,却不是由她说出口的,反是以她最害怕的方式。

他误会了她,还不肯听她解释。

“真没想到……”

真没想到,我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跌坐在地上,女子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眼神如何,只觉得这样的她看起来有些狼狈,狼狈得让人心疼,让人想将她一把抱起来。

可他最终也只是握紧了拳头,将脸侧开:“我也没想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朱心这么问。

她问的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可听在他的耳里,却莫名换了个意思。

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即墨清冷声:“这么爽快便承认了吗?”

朱心一愣,忽然有些想笑。

该说的她都说了,该解释的她也解释了,可他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如今,他的世界里,偏执得只剩下他自己。

那她又能怎么办呢?

慢慢扬起一个弧度,朱心以手撑地,用尽最大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随后,她走近他,直至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才停下。

手指从他的眉间抚下,直至滑到喉结,朱心才终于开口,带着几分挑衅。

“不然呢?抵死不认?”

即墨清捉住她的手:“这真是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他们两个,其实很像,真的很像,像到了极致。

都是在那样身不由己步步惊心的环境下长大,遭遇较之同龄人都太过深刻,同是遍尝人间险恶,难以轻易相信他人。

在即墨清对世界怀有敌意的时候,是欢颜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他。那样毫不犹豫又炙热的感情,让人下意识想避开,但她却用自己的小聪明留在他身边,最终让他看见,让他接受,让他离不开。

而她呢?

朱心极缓慢地抽离了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抬眼,眸色很是认真:“你刚刚说的,也是我所不想听到的。”

她从不认为自己该有什么、能有什么、会有什么,在她的认识里,她甚至没有自己。既然没有过期待,那便也无谓得到和失去。既是如此,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也没有关系。

然而,是他让她看见感情这种东西,虽然他的笑和好都不是对她,但她却贪恋上了那一瞬间的温暖。因为这份温暖而爱上他,却在爱上之后失去了他。

也便是因此,最终,她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哦?你不希望我知道?”即墨清唇边带着的弧度勾上些讥诮,“但你应该晓得,只要做了,便不可能……”

“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打算有变故。”朱心语气决绝,笑意更加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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