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一的例会算是梁小玉入职以来人最齐的一次：林汉文出现了。小玉还是没忍住偷偷打量了他几眼：五官轮廓比常人要分明很多，眼窝偏深，鼻梁挺拔，眉头轻蹙、薄唇紧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漠劲儿。小玉兀自腹诽着：性格那么差，长得好看也白搭。肯定找不着老婆，光棍命。

大家挨着个地汇报工作，等谈到境外节目收视许可证时，梁小玉充满诚意地说道：“石总，因为我工作的不到位，很抱歉上周没有任何进展。但我个人感觉委托他人来做会缺乏足够的掌控，受牵制较多。如果从技术上我们也能操作，我想有没有可能酒店能自己直接负责联络？我愿意负责牵头跟进，力争开业前取得许可证。不知大家觉得这样可行否？”话说这个提议牵头，活就揽得挺大的，以前是委托给了刘总，小玉只要盯紧就成，现在嘛，物以具细，都得面面俱到保证无一遗漏，不然出任何纰漏算自己全责。这还真是一个挺大胆的提议。

梁小玉一双透亮的眼睛热情而笃定地看着石威。石威回望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微微颔首：“为什么不可以？我觉得可行。你说得很对，这件事儿我们的确缺乏可控性，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具体申请到哪一步了？还有几步要走？还有几天要等？peter你知道吗？”

peter刚一张嘴，石威又转向林汉文：“arron，你怎么看jade的这个提议？”peter赶紧地又把嘴给闭上了。

“我没有异议。也许核心工作已经完成，我们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了。当然，也不排除说，提前拿证会是一个破坏正常流程的要求，有需要靠关系解决的部分。我们原来请刘总帮忙，不就是考虑到这一块儿吗？”林汉文发话前，梁小玉清楚地看到了他轻蔑的耸肩，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纯分析利弊，是滴水不漏，挑不出啥毛病的。但伏笔已埋下：就算顺利如期拿证，那也是人家刘总基础工作做得好，跟梁小玉没半毛钱关系。

“我倒是觉得值得一试。酒店开业牵涉到好几十个证，其它的都顺利得不像话。只有这个委托出去的，的确是进展平平，关键是我们实在难了解相关细节。jade牵头，到时候看情况，如果真的难搞定，再请我们神通广大的刘总帮忙也不迟，刘总本来就要留到关键时刻用。或者请北京的姊妹酒店帮忙也未必不可。关键是我们在决定下一步之前，得先看清目前这步。我们现在的困惑是老看不清目前这步。”接话的是daniel，还是一副笑嘻嘻。

“嗯。就这样定了。我一会儿和arron给刘总去个电话，jade你晚点儿联系他秘书交接一下工作。有什么问题找arron和peter，前期是peter跟进的，arron跟刘总很熟。”

“好的。没问题！”

嗯，嗯，没问题。一定鼎力协助jade加快进程。”表态的是peter，林汉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玉暗下决心：就是不睡觉不吃饭也要胜利完成任务！一抬头正好瞅见eric跟入定似的坐得笔直，双手报于胸前身体往后轻靠在椅背上，全身那股子忧郁劲儿又回来了。一回想起前天晚上的“牡丹之歌”梁小玉几经克制，仍然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眼露笑意。又怕被人察觉收回头看向石威，结果瞥见人家梁汉文抬眼皮了，正半阖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小玉心突跳了一下，强装镇定坚持没转眼。鉴于对方脸色太冷，很快小玉就撤离战场了，微一偏头，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眼神：“看在你是cfo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例会一散，石威跟arron率先出了会议室大门，其它人故意相互攀谈，等着两位老大走远。石威热情地跟arron闲聊，小玉落后两步，隐约听到石威抱怨林汉文出差这几周，他的网球都找不到对手……还有什么古巴雪茄，口感比预期的好，下次再帮他多带两盒……梁小玉猜想应该是那天晚上林汉文背对她时放在办公桌上的东西。原来老板抽雪茄，这个重要的生活信息回头得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梁小玉惦记着跟刘总秘书shirley交接的事儿，中午在食堂草草地吃了几口就回办公室了。准备提醒石威给刘总去电话，然后乘热打铁，立马去找shirley交接免得夜长梦多。刚走近办公室，听到屋里面笑语喧哗很是热闹。石威开门出来，笑眯眯地冲小玉招呼：jade你进来一下。”

知道办公室必有贵客，小玉打起十二分精神，笑容满面的就进了屋，眼睛礼貌地望向石威，没有四处张望。但余光迅速捕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arron跟peter都在。还有一位陌生中年男子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带着金边眼镜。

“jade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刘文顺总经理。这是我的助理jade，xx大学高材生，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呵呵！”

小玉面带惊喜,转过身对着刘总轻微地鞠躬一下：“刘总您好！久仰您大名！”

“你祖上知道你这德行，得从坟头里爬起来重新教你《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诫子书》《五美四德》…”当然后面这句是心里活动……

“刘总周末出差去了杭州，带了好喝的茶叶，专门给送过来。我向他推荐好喝的咖啡，他向我推荐茶叶。呵呵！礼尚往来。”

“刘总品味不俗，这茶叶口感一定一流！”小玉笑嘻嘻地看向石威。说一流都愧对了你的极品口味，你跟你秘书还真是绝配。shirley中文名字叫于丹，小玉后来跟peter确认过，刘总口中的丹丹就是她，周五晚上就是她在现场递话煽风点火。

“呵呵！真是后生可畏！我们那会儿大学毕业全是傻愣小子，啥都不懂！小姑娘伶牙俐齿，不错！“沙发上的贵宾终于挪窝起身了。然后小玉看到了一堵高大的肉墙立在了自己面前，投下一片阴影。这得陪客户吃多少顿饭才能起这么厚的墙啊！

“刘总您过奖了。您才是我们年轻人学习的榜样！”

活生生血淋淋的负面教材！

“jade我刚跟刘总提了，前期主要的申请工作刘总已帮忙都完成了。剩下跟进的事儿我们就不要再占用刘总宝贵的时间，自己上手吧。实在还有困难，再请刘总动动小手指头，帮忙推一把。等刘总交代好，一会儿你去找shirley交接一下。”

“好的。明白。shirley前期一直特别帮忙，一会儿见面我先得好好感谢她。”小玉点点头，给刘总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当然，这个眼神是投在对方眉毛部位，她还做不到无障碍眼神交流。

“shirley真的非常优秀。申请的工作干得很漂亮。”林汉文一发声，梁小玉才想起他跟peter也在场。

小玉循声而至，意外地看到林汉文居然面带微笑。梁小玉心里鄙视了一下：香港马屁精。`

大家相互热情寒暄，笑声不断，气氛融洽，谁也没提上周五晚上那事儿，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临出门前，刘文顺突然伸出肉肉的大手掌拍在梁小玉肩上，小玉跟被人点了穴似的，身体即刻就僵硬了。

“年轻人！有前途！加油吧！”小玉看见金丝眼镜后面那双闪着精光，意味莫测的眼睛，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微低下头谦逊地回应：“谢谢领导鼓励！一定加油！”林汉文在小玉身后清楚地看到收紧的后背和攥紧的拳头，习惯性地轻皱眉头。

石威跟林汉文还有peter都去送刘文顺了，梁小玉故意落在后面。等他们刚拐进电梯间，小玉迅速地脱下外套。那是一件宝蓝色的小西服，刚买了没两个月，用两根手指头拎着，对准自己座位上的垃圾桶，避之不及地丢了进去。

坐下打字儿的功夫又有点儿走神，老觉得肩膀被拍过的地方有些异样。小玉使劲甩头“翻篇！翻篇！”

“jade，石总跟我们老大去屋顶花园抽雪茄了，他让我告诉你，刘总下午在外面开会，不回办公室，让你直接去找shirley。都打好招呼了。”peter小跑着回来报信，喘着大气。额头上又冒出不少汗珠。

“多谢！我马上就去。”小玉知道石威心细，怕她不愿跟刘文顺有过多交集，这是提醒她趁刘总在外开会赶紧办事儿。

小玉起身就准备去写字楼那面。

“那个…jade…”

“嗯？”

peter凑近她，小声而神秘兮兮地说：“shirley喜欢吃我们酒店的甜品。刘总专门给她办了张vvvip卡，每次来买都是五折呢。呵呵。”

小玉即刻明白peter的意思，给了peter一个熊抱：“好哥们，兰心慧智啊！谢啦！这事儿搞定，勋功章上有你多一半的功劳！”

小玉直接去了10层的西餐厅厨房，路上给石威发了一条短信请示要一盒西点送shirley，石威即刻就回了：ok!

richardfrank酒店的行政主厨，不出小玉所料正在厨房培训大小厨子们呢。硕大的不锈钢工作面板上堆满了形形□□刚出炉的各式西式蛋糕、点心。小玉刚进厨房就是一鼻子香味和满眼的琳琅满目。梁小玉特钦佩这位少言寡语的德国大厨，每天跟个艺术家似的浸泡在工作室，一呆就是一天，不是酝酿美食就是培训弟子。但人家是发自内心的低调，不像他老板eric那是装相。

因着酒店即将开业的缘故，餐饮部已经少量投入生产一些西式点心，用于销售部赠送客户做推广。梁小玉请richard帮她装包了一盒今天成色最好、口感最好的各式蛋糕小十种，放进了最大号的礼品盒，系上漂亮的丝带。richard一声不响地动作着，小玉一直盯着他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行云流水般地装盒、系带，禁不住心里感叹：手太漂亮了！为什么没去做外科医生？！

小玉在那张熟悉的蓝色小单上签上自己的大名，那是财务的成本单，表示今天这笔支出的成本记入总经办。签完字回头就想给richard一个熊抱，被对方惊慌的推开了，开口就是一口浓郁德国腔的英文。

“别抱我，你的衣服不干净，下次没换厨师服别进我的厨房。”

小玉接过硕大的礼盒讪讪干笑两声：“下不为例！”扭头就跑。

richard在后面直嚷嚷：“慢点儿！别晃悠盒子！别弄坏我的蛋糕！ohmyg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