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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渺惊鸿传》第十八章 有阵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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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天行眉头紧锁,苦笑着说道:“千云,他们被你逼急了,亮出家底了。”

“看样子是什么阵法?”要千云提着长枪,枪尖埋在沙地里,滚烫的砂砾淹没了锋利的枪尖,枪头的红缨只剩下一圈缠丝,上面挂了根很细的土黄色布条,随着枪身的晃动,微微颤抖。

项天行点点头:“是的,此阵叫作町门阵,又叫妖门阵,据闻乃是骄阳三妖的师祖在一个名叫町门镇的地方悟出的阵法,他师祖懒得取名就直接叫作町门阵,后来传给单家兄弟后,改名为妖门阵。”

“生亦何欢,死又何惧。”要千云轻声念道,好似在窗前吟诗赏月,全无半分大战当前的紧张,他扭头朝项天行笑了笑,左颊拢起处隐约现出个淡淡的酒窝,更显俊逸脱尘,“很抱歉,项老,这次真的拖累你了!”

项天行须发轻张,佯怒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项叔我又何尝在乎?”何尝在乎什么?当然是指不在乎生死。要千云看着项天行胖硕的大脸,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要将军,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的深藏不露,不知这是你叠浪枪法的第几浪?”单莫在旁甚觉项要二人旁若无人,偏又惺惺作态,略显生硬地打断道,脸上却带着些无所谓的神情,只是那阴鸷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内心,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项天行,既然你识得此阵,应当知其厉害之处,凭你二人绝无可能生还,不如束手就擒,也免得咱们之间伤了和气。”

其实单莫正暗自警醒,要千云暴起发难虽未令他们受伤,却也惊出一身冷汗,尤其是最后枪刺单须的那瞬间,如果不是及时营救,很难想象结局会如何。最令他恼火是要千云的手段十分隐蔽,他们兄弟三人之间的感情无比深厚,他可不想自家兄弟在这荒芜的大漠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过,要千云刚刚的举动明显有些急不可耐,更让单莫笃定要千云的实力提升一定是暂时的,所以他干脆又开始和项天行说起连篇的鬼话。

“这不是叠浪枪法,只是普通的出枪而已。”要千云倒没有说谎,叠浪枪法施展起来极耗内力,一般仅在冲锋、突围或拼命的时候才会使用,换句话说,枪法一出必定生死,不是你死就是他亡。目前的形势虽说也很紧张,但还没到立判生死的时候,所以他并不曾施展绝学叠浪枪法。

不过这话听在单莫妖耳朵里,却感觉甚是羞辱:你刚刚差那么一点就枪挑了单须,却跟我们说只是耍了个简单的枪法,难道说你若将成名枪法施展开来,我们三兄弟都不是你对手?想到这里,单莫有些恼火道:“我们现已布好阵法,不如将军把你那绝学施展施展,让我们兄弟也好见识见识,到底是你叠浪枪法厉害,还是我这妖门阵更胜一筹。”

项天行一直不曾有机会说话,听到单莫又一次在那大放厥词,顺手捋捋颌下短须,轻蔑地笑道:“单莫,要战便战,鹿死谁手犹还未知,哪来这许屁话!”他的性格向来十分洒脱,既然已被阵法包围,也就不再纠结,尽管去战就是,何必去管生死。

“姓项的,竟敢辱我大哥,你这是自寻死路!”一番话说得单有恼羞成怒,心里虽明白单莫的用意,终究忍不住出声,指着项天行的鼻子叫道。

单莫见项天行根本无意同他推诿扯皮,索性收起假笑,阴狠地说道:“项天行,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我们弟兄送你一程了!”

“说的跟唱的似的,听说此阵布好后,你们总喜欢说点唱腔?”项天行此时早已放开心胸,根本不在意生死,说出的话句句如针,毫不留情,刺人心肺,同时也希望藉此激怒骄阳三妖,搅乱他们的心境,减轻些自己和要千云的压力。

项天行口中所说的唱腔,其实是指骄阳三妖刚出道时,布阵后常会自报家门,自诩些抬高江湖地位的话。几十年下来,临阵前早已成为他们的一种习惯,就像是猫儿戏鱼一般,是强者对弱者的藐视,却没想到了项天行的嘴里,变成了玩把式的唱腔,这就好像指着大家闺秀骂其娼妇一样,侮辱至极。

天性阴险狡诈的人一般都是睚眦必报的主,单莫更不例外,他原想着东扯西扯多耗些时间,却不料项天行另有打算,言语之间更是冷嘲热讽,眼见着三弟单有已在暴跳的边缘,单莫深深吸了口气,强制压下心中烦躁的怒火,冷冷道:“我是天妖单莫!”

“我是地妖单须!”单须单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颇有几分高手的气概和风范,只是那唏嘘的乱发,蓬松的内衣,以及脚下的两片破衣衫,深深地出卖了他的狼狈。

“你是人妖单有嘛,我知道的。”单有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项天行已遥遥指着他先行笑道。

“项天行,你记得,等会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单有脸色涨得通红,浑像只煮熟的龙虾,狂怒吼道,“我是才妖单有!”

天地循环,艸木之初,是为才,这就是三妖的名号来历,也说明了妖门阵的可怕之处,以天地循环生命复苏演化形成阵法,阵法就是一个小天地。芽萌自来春,枯木复年年,生生而不息,始为妖门阵。

天妖地妖才妖,依仗骄阳掌与妖门阵横行江湖数十载,江湖人称骄阳三妖。

“闻名江湖的项天行,原来只是个逞口舌之快的小人,受死吧!”单莫决定不再忍受单莫利如刀剑的言语,踏步斜行,短棍掀起炙热罡风,化作一道庞大的棍影朝着项天行当头砸去。

棍还是那根短棍,一尺余长,在单莫手中,却变作三尺长棍,这不是因为短棍能变长,而是因天象境界高手可内力化罡,以手中武器为媒介,引导内力化作罡气攻击对手。至于真气外放,那是朝元境顶尖强者才能企及的境界,骄阳三妖还远远不能做到。

单须和单有亦同时发力,紧随单莫欺上前来,三道棍影携万钧之力,其势几不可挡,项天行凭一柄软剑,又怎可相抗?

项天行没有挡,他做了个和之前单莫类似的动作,高大的身躯忽地往后倒下,人已如离弦利箭射向正奔来的单须,长臂展开,软剑贴地虚点数次,沙地上晒得发亮的砂砾间,丛丛银花似雨后小荷,盛开在单须脚下。

要千云踏步而行,跟上项天行前进的身躯,长枪疾闪,划向单须,就如天边飘来的一抹彩虹,靓丽但却无形,又如流水东去,绵延不绝。

“雕虫小技,还想故伎重演,简直是痴心妄想!”单须冷笑连连,不慌不忙地横移一步,右手短棍画出一个圈,锁向枪影,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棍圈凭空而现,大圈套小圈,圈圈圈圈圈。左手五指并拢,掌心朝下拍出,炽热的罡风不时裹起地上的沙尘,无差别地卷向项天行。

要千云只觉长枪有如陷在泥泞中,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减缓不少,需要消耗的内力更是比刚才要多上三四成,而周遭的棍圈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他尽量避免长枪与短棍相碰,眼见着长枪已被短棍逼得只剩一点狭小的舞动空间。

一捧沙,多少粒?几十粒还是数百粒?从来不曾有人数过。一剑画花,一个呼吸间能画出多少?两朵还是三朵?一粒沙即可破一朵花,以剑画花,以沙破花,谁快?这大概是不用去数都能得出的结果,所以,项天行软剑再快,朵朵银花依然很快便消失在沙地间,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单须刚横移出去,左侧的单有便急跨一步,补上单须的位置,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对面的单莫亦趋步赶上,阵型丝毫未变,仍旧死死地困住项要二人。

剑花起,尘沙破,长枪刺,棍影随,单须凭借妖门阵生生不息的力量,硬是扛下要千云和项天行的联手攻击,再不复此前的尴尬。

项要二人突袭失败,便想退后徐徐图之,却惊觉已无路可退,妖门阵完全封住了他俩的退路,身前身后俱是遮天蔽地的棍影,单莫三人的掌风更是掀起滚滚热浪,犹如架了个火炉在煎烤着他俩。

项天行翻身跃至要千云背后,两人靠背互倚,运起全身功力抵御着越来越热的罡风,同时二人长枪软剑各自展开,左遮右挡,东拦西格,严防着漫天袭来的棍影,顿觉苦不堪言。

“要将军你还不施展你那绝学叠浪枪法吗?莫不是紧张得忘记了?”单莫得理不饶人,出言讥讽道,“项天行你的剑法能有你嘴皮子的一半功力,何至于如此辛苦啊,哈哈哈!”

“哈哈,单莫,瞧你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等你归天了,老夫定会记得去你坟上烧上几串纸钱的。”项天行虽处下风,却毫不示弱,反嘴讥笑道。

单莫与项天行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谁都不甘落后于对方,一时间,单莫浅叱的低音,项天行爽朗的笑声,短棍尖锐的呼啸,混成一片,响彻在量天尺林西边的沙漠一隅。

银色枪芒,银色剑花,在那层层叠叠的黑色棍影里,时隐时现,宛如大海里的几朵浪花,不知何时就会湮灭消逝。

黄达虎年约四十,此时正安静地坐在驼兽上,挂在鞍边的长枪锃亮可鉴,触手可取。他身体挺得笔直,一言不发,饱经风霜的脸庞,沧桑肃然,铁旗卫们沉默地随在其后,几头驼兽无聊得抬起粗壮的蹄子,不时地蹭着沙地,留下浅浅的凹痕,和嘶嘶的响动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个性情豁达的男人,那个他们的将军,要千云,正与人生死相搏,却无人能够上前相助,哪怕是喝彩两句都不能,因为将军的后背还得靠他们守护。

天际边,一抹银色如线快速移动,起初听不到任何响声,没过多久,咚咚的蹄声,如同沉闷的夏季,渐行渐近。

蹄声似雪,毫无杂质,蹄声如雷,奔腾跳跃。

两百五十丈,一百八十丈,一百五十丈,一百丈,八十丈,七十丈,那抹银线如同沙海中的浪潮,速度愈来愈快地奔突向前,很快便变成一片银潮,风驰电掣般席卷着大漠。

韩珏终于迎头赶上麾下的银甲骑兵,但见他纵身一跃,已跃到领头一匹空行的棕色驼兽背上,他扭头对着为首一名瘦高的骑兵点了点头,咧嘴咆哮道:“弟兄们,随我一同,杀!”蹄声似野,响彻成片。

“击!”黄达虎长声大喝,淹没了无数沙丘,淹没了棍影枪芒,淹没了岁月沧沧,淹没了生死茫茫,喝声在无尽的大漠上传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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