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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渺惊鸿传》第十七章 两片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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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已近,急促而密集,有如七月的雷暴雨砸在地上一般,只见一条银线在茫茫的沙海中,快速往前移动,扬起沙尘无数。

黄达虎看了眼要千云,并未吱声,缓缓抬起左手作了个手势,铁旗卫们纷纷扯动缰绳,调转身来,原地伫立着正面朝向来袭的银甲骑兵。

韩珏眼见翘首以盼的手下终于姗姗而至,喜出望外,腮边的肥肉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他仰头尖啸不已,声音尖锐高亢,宛若濒临兴奋巅峰的**,从量天尺上飞身落下。

其实从铁旗卫初次遭遇江湖好汉们算起,到现在还不到盏茶功夫,银甲骑兵从东南方向出林又绕了那么远的路,只花了这么些时间赶到战场,已经算是极快的。奈何战场上风云变幻无常,谁都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韩珏绞尽脑汁找来的江湖好汉们,死的死,逃的逃,早已四分五裂,化为铁旗卫军功上的又一枚勋章。是以当看到银甲骑兵的身影时,韩珏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在这微妙时刻,多一份自己掌握的力量,就多一线胜算。

韩珏急速奔向己方骑兵,场中诸人也无人阻拦,要千云依旧是平静地注视着骄阳三妖,枪尖斜指前方,挺拔的身躯巍然不动,漂亮的丹凤眼里,隐隐射出一丝专注与坚毅。

骄阳三妖中的老大单莫阴沉地瞥了下韩珏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冷声道:“项天行,我知道你剑法不错,但是想和我单家兄弟作对,还差了些道行。再说此事本就与你无关,倘若现在抽身而去,我绝不追究于你。”单莫说话时,单须和单有两人有若牵线木偶般,机械地点着头,看上去尤其好笑,只是大战一触即发,谁都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骄阳三妖向以老大单莫为首,他始终猜不透为什么重楼境的要千云会发挥出天象境的实力,唯一的解释是要千云使用了某种秘术或药物让自己身境界跨了一大级别,不过这种手段的弊端也很明显,只能暂时提高,换句话说,是有一定的时间性的。单莫很阴险,阴险的人一般都很谨慎,他不愿己方受损,所以看似是在劝说项天行,实际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项天行摇摇胖硕的脑袋,微微笑道:“不妥,不妥,要千云乃是我故人之子,我项天行岂可做这种临阵卖友的苟且之事。倒是我奉劝你一句,此事牵连甚广,乃是康丹两国之间的博弈,你等若就此罢手,他日来我大丹国,必是我项某座上嘉宾,否则,我大丹国上下几十名天象境武者必上天入地,追杀尔等!”项天行起初语气平缓,仿佛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只是说到最后,字字铿锵,句句响亮。

对于要千云武力的突然拔高,项天行内心的想法几乎和单莫一致,也认为他定是用了某种秘法,谁都没有想到要千云修习的乃是独一无二的修罗决,虚无缥缈的修罗决,两百年来无人参透的修罗决。

单莫在拖时间,项天行何尝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可是,他又能奈何,要千云即使已有和天象境一战的实力,可他俩联手对付骄阳三妖,败算终究还是太高了。所以,纵然项天行内心如焚,却依旧很默契得配合单莫,他现在只希望铁旗卫能尽快解决背后的银甲骑兵和韩珏,然后抽身掩护他们二人,那样或许还有一丝逃生的机会。

项天行和单莫面面相视,相互猜度着对方的心思,嘴里却说些连苍极熊都不相信的鬼话。

天色隐约暗淡下来,阳光似乎变得无精打采,懒懒得照在场中五人的身上,斜长的影子洒在凹凸不平的沙地上,黑黢黢的,有些阴森。

几丈远处,江湖好汉们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也许地底深处正在沉眠的镰刀蝎早已闻到了可口的血肉味道,只待黑夜降临,离开巢穴,美美地朵颐一顿。

要千云微微眯起眼,瞟了瞟天边有些苍白的太阳,剑眉皱起一道好看的弧形,他右手掂起长枪平举齐胸,嘴唇翕动,好像要说些什么。忽地左手握拳捶在长枪末端,五指松开,人已矮身疾步跟上,枪如鸣雷,人如闪电,齐齐射向正前方的单莫,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空气中爆出嘶嘶的响声,只留下串串残影,拖曳在身后。

并肩站在要千云左侧的项天行最先反应过来,要千云抬手时,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肋下,项天行立即醒悟。当要千云掼出长枪之时,项天行亦已腾空而起,原本垂下的软剑唰地展开,刺向天空,人随剑走,凌空跟上,顷刻间剑花宛若孔雀开屏,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无一不是重重叠叠的剑影。

单莫惊怒交加,要千云先发制人,速度更是比他想象中要快很多,退已无能为力,格挡更无可能,因为项天行的剑还悬在他头顶上方,无数剑光盘旋而来,犹如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最令这个向以阴谋诡计著称的天象境大高手恼怒的是,敌人竟然比他还要阴险。自他们三兄弟现身一来,要千云始终一言不发,正因如此,单莫见他张嘴准备开口之时,心中还在想着等会好好奚落一番,反正是拖延时间,尽量多拖一会就是,谁知道对方却乘此机会,发动了雷霆般的攻击。

枪尖几近鼻端,近的甚至让单莫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危急时刻,他脑袋后仰,整个人就像截木桩,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双脚蹬起大蓬沙尘,宛如幕布般罩向要千云,身体却似条游鱼在沙地里反窜了出去。

单须和单有两人见大哥遇险,齐声大吼,双双跃出。

单须纵身跃起,袍袖飞舞,迎向空中那朵朵剑花,长袖时卷时舒,掀起阵阵炙热罡风,剑花一片接一片消失无形,可更多的剑花再次遍空绽放,项天行剑势已成,剑花如潮水般,生生不息。

单有弯腰前屈,双掌缩在袍袖中,忽隐忽现,此时恰是单莫抽身蹿出之时,单有身形隐在扬起的沙幕后面,鬼魅般扑向要千云。

长枪并没有继续射向前方,枪尖几乎定格在单莫还没逃窜出去前的鼻端处,因为要千云的身形抢在了射出的长枪之前。但见他左手拇指按住飞行的长枪,两脚顺着身体前进的惯性,轻轻朝着地面一点,腹部挺起,背脊倒弯,整个人如同一张反曲的长弓,腾身而起,长枪倏地转头刺向空中的单须,扑起的尘土,很快便归于沙地,单有的身形也刚好从他脚下掠过。

从静止到极速,从地面到天空,从有枪到无枪,从射出长枪又到长枪在手,要千云的一系列动作如同流云般,一气呵成,端的是将武学的美演绎得荡气回肠,可惜无人欣赏。

其实自要千云长枪出手,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呼吸之间,双方却已交手数次,骄阳三妖更是被逼的屡屡遇险,兄弟三人心中大懔,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还是小瞧了要千云,无论是心智,还是武力。

单须连破项天行数朵剑花,耗费了大量内力,眼瞅着要千云长枪刺来,更觉雪上添霜,脚下又无处借力,大惊之下,腰身强行扭动,变成头下脚上径直坠往地面。一把约有一尺余长的短棍自袖中抽出,棍身通体乌黑,斜拍向长枪。

要千云手中长枪微微抖动,枪身划出一道美妙的弧光,枪尖顿时偏移了几寸,堪堪避过单须的短棍,变刺为挑,朝着单须头部袭去。

正在空中与单须缠斗的项天行,哪肯放弃这得之不易的机会,手腕轻翻,左手拈着剑尖将剑身拉成一轮圆月,下一刻,手指松开,剑尖离开弓满的剑身,发出嗡嗡的破空声,流星般奔着单须后背而去,漫天剑花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天空一片澄清,那朵朵艳丽的剑花,就如昙花般,惊鸿一现。

有剑如鞭,自天上来,跗骨之蛆般卷向下方的单须。

有枪如箭,自地面来,毒蛇吐信般刺向上方的单须。

一枪一剑,宛如一个世界,遗憾的是,这个世界里只有单须一人,一个无法在这个世界里操控自己命运的人。

单须想挣脱枪和剑的束缚,可却无能为力,上天有剑,入地有枪,精已竭,力已衰,世界有如牢笼,又有谁能轻易跳出!

幸运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还有兄弟。

单莫从沙地中起身稳住身形,一眼瞥见面临绝境的单须,急忙甩出长袖,一根短棍凭空出现,片刻间,乌黑的短棍夹着劲气,带着破空的刺耳声,直奔向腾空的要千云。

与此同时,疾冲停下的单有也已发现自家二哥的困境,探手往腰间一抹一挥,一匹白绫宛如瀑布凌空挂起,白绫的另一端轻柔地飞向单须,欲裹住他将其拉回地面。

短棍,软剑,白绫,长枪,在空中相互纠缠,交相映辉,投射到沙地上的影子层层峦峦,显得异常的光怪陆离。

要千云若是执意不变招,单须必定死在他枪下,奈何单莫攻其必救,须臾间,短棍已呼啸着踏空而至,要千云迫不得已,蜷起双腿,内力灌满脚掌,踹向来袭短棍,短棍发出轻微的呜呜声,打着横转,掉落到沙地上。

要千云也被短棍巨大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枪尖在距单须后脑勺不到一寸的位置,偏了一下方向,几乎紧贴着他的皮肤,从他衣领处钻了进去,一声嗤拉声,长衫自后背撕开,破成两半。

白绫终于卷住单须的腰部,在项天行的剑尖离他零点七寸的距离处,将他拉离险境,两片土黄色的衣衫翩翩落下,掉在单须脚下,。

项天行徒劳无功,胖硕的身体在空中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在要千云一旁,向他露出个无奈的表情,默然不语。

任谁绞尽脑汁地做了件事,最后却无功而返,心里或多或少的都会有那么一丝遗憾和怅然。

要千云侧过头来朝项天行浅笑了下,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转头面对着单家兄弟,第一次出声道:“骄阳三妖,的确名不虚传,只是可惜了那身长衫。”

单莫在沙地里转了一圈,捡回自己的短棍,踱步走到自己两兄弟身旁,慢悠悠地说道:“想不到堂堂将军,居然也使用如此卑作下流的手法。”

单须此时相当狼狈,外衫已被削落,只着件月白短衫,须发蓬乱,满脸戒备地盯着要千云,听得要千云的奚落,更是悲愤难忍:“大哥,何必再与这小子废话,布阵吧!”

骄阳三妖中,老三单有的脾气最是火爆,身形急闪至一丈远处,吼道:“来吧,小子,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

单莫不及阻拦,也不会阻拦,没有言语,只是轻轻跨出一步,已到一丈开外,单家三兄弟顿倚成三角形状,将要项二人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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