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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鬼传奇》(十二)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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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骚乱

殷离抓住已经被商业街上的剧变吓得傻了一般的雨荷,掉头就朝巷子外面跑。。此时商业街上的事态几乎已经到了完全失控的程度,噪杂的声音自商业街的南端一直延伸到北端,似乎到处都有人在搏杀,到处都有人死亡。

就算加上那只猫,袭击者也不过是两个人加一只猫而已,何以竟能让如此之多而且成建制的巡逻队瞬间崩溃。而且从整个商业街似乎都在搏杀的情况看,竟然像出现在这里的不是三人一猫,而应该是十三,甚或三十个人还差不多。

不过殷离根本没工夫去琢磨这个问题。

他拽着雨荷钻出藏身的小巷,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很快置身于与商业街平行的另一条街道上。

此时距离商业街远了些,那些恐怖的杀戮声音就变得不再那么清晰,反而与其他各种混乱的声响混合而成一种低沉的“呼呼”声。

殷离判断了一下方向,刚要拉着雨荷继续向西逃跑。

忽然“轰”地一声爆炸从他们刚才藏身的小巷附近响起,爆裂的火光映照出雨荷苍白的脸色。

姑娘缩着脖子钻到殷离的怀里,她的脚刚才就已经扭伤了,此刻强忍着疼痛跑了几步,痛的似乎连呼吸都不连贯了。

爆炸所带来的烟尘还未散去,爆炸地附近响起一片哭喊声,有摇晃的人影从爆炸地点附近挣扎着站了起来,又轰然倒下。随后橘红色的火焰就从那条小巷子中向四周迅速扩散。

这里的火势刚起,更大的爆炸在张氏购物中心楼顶上轰然爆响。破碎的霓虹灯碎片,炸裂的管材、玻璃,烧焦的布片,无数细小的水泥碎片伴随着爆炸产生的气流四散落下。

在殷离与雨荷的目瞪口呆中,张氏购物中心的楼顶被炸塌了半个边。大火迅速从购物中心的一角开始蔓延,冒起的浓烟在夜色中呈现橘红的颜色其间还夹杂着无辜受害者绝望的尖叫,那些尖叫声在混乱的声音背景下听起来似乎有些飘渺,就像毫不真实的梦境一般。

当然,不只那些飘渺的尖叫声,此时整个世界在雨荷的眼中几乎都成了非常不切实的梦境,而且,这不切实的梦境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雨荷抱着头蹲在地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爆炸声中大声哭叫着,无论殷离怎么安慰都不肯再移动半步。

这时整个南菜园商业区都随着购物中心上的爆炸而彻底陷入混乱,就好像整个商业区坐落在一块薄薄的锡箔纸上,位于中心的购物中心轰然一炸,锡箔纸上所有的大大小小房子都被震得摇晃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一般。

转瞬之间,商业区的每一条街道上都开始有杂乱的脚步和混乱的人声。那些自进入宵禁后就躲在房子中的人们,战战兢兢地躲着外面不时传来的惨叫与呻吟,小心地控制着灯光与声音,生怕被游荡在街道上的什么东西发现带来可怕的事情。

然而在躲了半个晚上后终于无法再躲避了。

随着出现在街道上的脚步,砸碎玻璃、打破卷帘门的响声交替响起,在这些声音中夹杂人女人和孩子的哭喊、男人的咒骂;然后是更多玻璃被打碎的声音,更多的卷帘门被暴力打开,更多的女人开始哭泣,伴随着女人哭泣的是男人们遭受毒打的惨叫,甚至被屠杀前无意识的呻吟。

火头从各处燃起,不断爆出的火光中闪烁着一伙一伙手持各种街头暴力武器的人影。这些人不断打碎玻璃,撞碎门窗,拖出躲在里面的男人女人甚至孩子,毒打之后又把奄奄一息的受害者塞回摇摇欲坠的房子,然后在门窗上浇满各种可以找到的助燃物,并且付之一炬。

每一条街道都被这样的暴徒所充斥,他们撞碎橱窗,将里面的商品砸的稀烂,甚至不会费神把满地的宝石或名表装一点到口袋里——这些人的目标根本就是破坏,甚至连抢劫都不屑为之。

在这样的骚乱中,殷离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雨荷扯了起来,可是姑娘已经几乎无法走路。这时他们所在的街道附近也出现了那些嗷嗷叫着打砸的暴徒,不断有商店被砸开,有人勉强从暴徒还没来得及光顾的商店里逃出来,一个个面如土色地拥挤在街道上。

殷离背着雨荷跟着这些逃命的人,试图躲得离聚集在街道一端的暴徒远一些——此刻暴徒们已经把从商店中拖出来的一对夫妻打得没了动静,有个戴面具的家伙一手扯着受害者妻子的头发,另一手招呼同伙看女子脸上的什么东西,一伙人凑上去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爆出一阵狂暴的笑声,笑声未歇,另一个家伙拿手里的棍子朝着那可怜女人的脸上狠命捅去……尽管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而且又处在极为混乱嘈杂的环境中,殷离仍可以听到骨头碎裂的声响夹杂在暴徒的笑声中。他觉得背上的雨荷抖了一下,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他的颈项里面,姑娘的头上湿漉漉的全是汗珠。

殷离转过身不再面对那群暴徒。

这时这些逃命之人显然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到了,叫喊着没命一般地涌向街道的另一端。殷离喘了口粗气,跟着这些人跑了几步,忽听前面有人尖声惊叫,本来一股脑涌向前的人群像是撞上障碍的水流,又尖叫着倒卷而回。

有的人被倒退回来的人撞倒在地,甚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无数双脚踩在下面,惨叫着呻吟着逐渐没了声息。殷离也被人撞了一下,他踉跄着差点摔倒,最后勉强扶着一侧墙壁站稳了身体,他低声安慰了背后战抖的雨荷几句不要害怕之类的话,转眼就见到原本人群逃命的方向上涌出七八个同样的暴徒,逃在前面的几个人已经被他们打倒在地。

铁管、铁链、刀片、还有诸如扳手铁锤之类的各色凶器一股脑招呼在那几个受害者的身上,几个人眨眼就没了正常形状。

殷离心里暗骂一声,吐了口唾沫后跟着那些逃命者重又往回跑。可是几步之后涌向前的人群又退了回来,原来最初那几个暴徒在将那对夫妻及其商铺付之一炬后已经气势汹汹地向这些人走来。

这下子街道两端全被堵死,无路可走的人们绝望地聚成了一团。

男男女女三四十人被堵在一条窄长的街道上,绝望地看着两端的暴徒越走越近,暴徒们似乎并不打算马上就把这些猎物捕获,反而边走边耐心地把沿途所有的玻璃打碎,把每一间店铺随手点着,仿佛要把最大的恐怖效果呈现给猎物一般。

猎物们中间有人开始大声叫骂,有人压抑着声音哭泣,有人或坐或躺在地上呻吟。

有人绝望地吼道:“不是宵禁么,警察在哪儿?”

“军队那哪儿?”

殷离疲惫地缩在绝望的人群边缘,他背贴着墙,让雨荷坐在墙角一处小花坛上。两人均大口地喘着粗气,雨荷秀气的小脸儿上满是汗水,一层层的汗水混着泪水,将头发和泥点糊在一起。不过此刻姑娘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容貌了,她的脸上于惊恐中已然带了一丝漠然,仿佛对眼前景象完全麻木了一般。

殷离把姑娘搂在自己怀里,听着人群里面大声的咒骂和叫喊,心说哪里还有警察,整个建制的巡逻队都被屠杀了,哪还有什么军队。

他忽然感到了一丝绝望,搂着雨荷的胳膊不由得紧了紧,却听到姑娘呓语一般的声音说道:“别停……别停……带着我出去,求你了……鹰叔会来救咱们的……鹰叔会来的……我再也不乱跑了,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

雨荷的话让殷离的心里蓦然涌起了一丝希望。兴许她所说的“鹰叔”真会来救我们也说不定……他心里想。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嘴里那个什么鹰叔能有多大本事,总不会比大队的巡逻队还厉害吧……这时候哪还会有什么人来救我们。

想活下去,得自己想办法。殷离揉了揉鼻子想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像现在这样对于“活下去”这件事情如此地认真,如此地迫不及待地渴求……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其实“活着”这件事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天经地义、亘古不变的,在“活着”之外,还有“死了”这个状态。

不是说他以前没有见过死亡,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切地感受到死亡这一事物其实就在他的面前,离他的距离之近,从空间上衡量不足50米,从时间上衡量甚至不会超过5分钟。

“活着”或者“死了”。原来每个人都是要认真对待这个问题的,而不是因为身处“活着”的状态而将死亡视而不见。

它其实一直就在那里,在你伸手就可以够得到的地方。

殷离很惊讶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害怕,或者此时的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害怕。他觉得,经过这么一个夜晚,自己的身上一定会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无疑将影响他一生。

不过殷离对自己人生的自省暂时告了一个段落,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发现绝望地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开始骚动。

“跟他们拼了……”有人嚷道。

“拼了……”

“上啊,是爷们都有点血性!”

人们吵嚷着捡起能够找到的任何可作武器的东西。有人搬起了垃圾桶,有人扯下了邻近商铺上的门板,有人找到了扫帚或者木棍,甚至有人扯下了腰带、脱下高跟鞋……

殷离咽了口唾沫,重新把雨荷背到背上。

“咱们一定能活着等到你的鹰叔的来救咱们……”他贴着雨荷的耳朵低声说道。

这时准备拼命的人们已经操着各色武器冲向街道一端最初出现那伙儿暴徒。殷离把雨荷背好,低声道:“抱紧我!”

然后就跟着人群冲了上去。

他背着雨荷,而且手里也没有防身的武器,心里拿好了主意准备凭借自己跑酷的技巧趁着人群与暴徒混战的当口找机会钻出去。于是他紧辍着冲在前面的人群,左躲右闪地希望能从混乱中找到能跑出去的空挡。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时机和速度,只要那些暴徒被人群冲击得有了空挡,他也就有了机会。

然而时间和机会其实在此时都是很奢侈的东西。

殷离眼看着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人转瞬间就被迎在前面的两个暴徒砍翻在地,翻飞的血花溅得旁边两个一同向前冲的人满头满脸都是。那两个人立刻丧失了勇气,丢下手中的武器坐倒在地,眨眼就被冲上来的暴徒踹倒,其中一人甚至连叫都来不及就被一个暴徒用手里的扳手一下子打得脑袋开花。

血腥的场面让后面人的脚步纷纷变慢,刚才一瞬间鼓起的气势很快就要消失殆尽,有几个女人被吓得跌倒在地,顺手丢掉攥在手里的高跟鞋,哭着跪在地上试图乞求很快就要冲到面前的暴徒的仁慈。

这种情绪仿佛会传染一样在向前冲的人群中蔓延,又有几个人丢掉手中的东西跪坐在地上。眼看着人群向前冲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没了向前冲击的速度,几乎眨眼间这几十人就会被前后夹击的暴徒逐个屠杀,而缓慢移动的人群很快也会将殷离寄希望于逃命的空挡遮个严严实实。

他心里急躁,大声吼道:“走啊!走啊!停下来就更没法活命了!”

已经准备放弃的人们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却几乎没有任何人做出哪怕一丝回应。

殷离的心逐渐沉了下去。他不甘心眼看的逃命机会就这么消失,眼睛盯着慢慢挤作一堆的人群,还有人群之间越来越密实的空隙,决心就算硬闯也要闯过去。

这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惊恐的人们回头看,见到街道另一端的暴徒在发现猎物居然想要冲出包围后都加快了脚步。此刻这七八个人已经赶上了那些最先放弃希望或跪或坐于地上乞活的人们。

几个暴徒根本没给人们留下任何希望,手臂挥动间鲜血飞溅,没有一个人逃脱噩运。

血腥的事实彻底断绝人们乞活的希望,绝望的人们发了一声喊,再次迎着面前的暴徒冲去。可是经过了中间的耽搁,人们已经没有了冲击的距离和气势,而且从后面来的暴徒已经可以用手中的武器打到跑得慢的人。

前后夹击之下,几十人的冲击很快就趋于瓦解。

迎在正面的暴徒,只两个人几乎就把冲过来的所有人打倒在地,其他同伙索性重新开始打砸临近的店铺。

不过毕竟已经面临生死关头,逃命的人们拼命上前,被击中要害的就颓然倒地,没被击中的则拼命拿手中的武器朝前捅,向前砸,最后居然把迎面的两个暴徒逼得连连后退,更有人从两个暴徒照顾不到的空隙跑了过去。

可是跑过去的人甚至来不及喘气,就被从两侧围上来的其他暴徒砍翻。

一时之间,街道两侧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暴徒与逃命人群乱作一团。

辍在后面的殷离咬牙躲过已经冲到身边的两个暴徒手中重器的追打,灵巧地从人群中寻到了一丝抽身向前的空隙。可是这一阵近乎疯狂的穿插与冲刺,兼且还背着一个雨荷,他的体力已经接近透支了。

又迈过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他忽然觉得脚下踉跄,险些一跤摔倒。

他使劲喘了口气,勉力站好,抬头见自己与前方正面大肆屠杀的两名暴徒之间已经只隔着五六个人。

空挡是有了,可是他发现那些看起来毫无组织一味胡乱破坏的暴徒,其实进退有度配合严密极为严密。面对这些人,他实在是一点逃出去的信心都没有。

不过他也来不及寻找信心了。因为整个街道上还能够站着的幸存者,算上他在内,也已经不到10个人。

这些残存的幸存者多半是身体尚算强壮的男子,纷纷怒吼着用手中勉强可用的武器与面对的暴徒纠缠在一起。有人被打倒,在地上滚了几下又重新站了起来;有人的头被打得鲜血迸流,却咬牙切实地顶着淋漓的鲜血与面对的暴徒抱在一起,用牙咬、用头撞、用手抠……每个人都在为生存做最后的搏杀。

“抱紧我……”殷离哑着嗓子说道,也不管雨荷是否能够听到。

他听着自己身后最后一个幸存者头骨被打碎的声响,迸出的鲜血甚至飞溅到了自己紧搂着雨荷的手臂上。

鲜血打在皮肤上居然有种刺痛的感觉,他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挡在正面的那个暴徒被两个幸存者合力扑倒在地,三人互相嚎叫着滚在一起,却终于在正面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空隙,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前面不远处街道尽头燃起的火焰,以及火焰映照中空无一人的路口。

在这空隙出现的刹那,殷离的呼吸骤然一紧,几乎不假思索地向前直冲而去。

可是没等他冲到两个幸存者与暴徒纠缠厮打的地点,就见到那好不容易闪出的空隙间,另一个从侧面补上来的暴徒,正恶狠狠地看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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