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整饬厂纪，奖勤罚懒》的文件执行后，战果累累，平时那些趾高气扬，作威作福的小霸王们，言谈举止都开始了收敛，特别是由何志成、甘霖组织，召集那些写了保证书的员工，召开了安抚会议，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使他们放下了包袱后，那些带有抵触情绪的，也融入到了员工队伍的整体之中，歪风邪气得到了整饬，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然而，污水处理的那个移民胡家驹，仍我行我素，每天来报个到，就回家了，班长通知他必须上班，他也置之不理，当作耳旁风。有的员工就找到厂部，质问为什么对他就是另外一个政策？尤其是那些写过保证书的员工，更是不依不饶。甘霖都一一给他们作了解释——工厂的制度，绝对对每一个员工都是一视同仁，决无偏心。胡家驹的问题，是国家对移民的政策问题，现在正处于敏感期，工厂可以作适当的安抚，但决不允许任何人无作非为，无视国家法律法规，无视工厂的规章制度，决不允许不做事拿工资。任何人违纪违法，不是不处理，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处理的方法不同而已。

听了甘霖的解释，大家有点将信将疑，但对甘霖的处事态度，却无可挑剃，大家都只能拭目以待，静观其变。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确，在顺风顺水中行走，时间过得相当的快。转眼就到了工厂该发工资的时候了，员工们笑逐颜开，高高兴兴地领取了自己的劳动所得。可胡家驹来领工资的时候，工资袋里却没有一分钱，工资表上也是零。他将工资表对着那会计一甩，然后跑到厂长办公室，对着何志成大声嚷道：“为什么没有我的工资？”

甘霖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吵，一上班就坐在厂长办公室等他的到来，问道：“你是叫胡家驹吧？”胡家驹道：“你是哪根葱啊？我不认识你！”“我叫甘霖，是新来的办公室主任！”胡家驹扫了甘霖一眼：“你什么狗屁主任，关我屁事？”他又调回视线，叫道，“何志成，我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工资！”甘霖道：“我就是来同你谈工资的事！”胡家驹瞪了甘霖一眼：“不关你的事，你最好给老子滚远一点！”甘霖道：“胡家驹，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不干净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甘霖一个箭步冲上去，提着他的衣领，抓起就走：“我们到外面去，让我替你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混蛋！”胡家驹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大声嚎叫：“主任打人啦，主任打人啦！”甘霖将他提到行政部办公室，往地上一扔：“你还晓得讲人话呀？”

胡家驹坐在地上瞪着甘霖：“你想怎么样？”甘霖说：“你会讲人话，我就和你谈谈工资问题，你不会讲人话，就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胡家驹说：“为什么不给我发工资？”甘霖说：“最近工厂的文件你看了吗？”胡家驹说：“我又没上班，哪里去看这些文件呀？”“你既然没上班，怎么找工厂要工资呢？工厂该你的呀？”“我们是有协议的呀？不信，你问问何志成！”“你把协议拿来给我看看！”“这——”“这什么这？一点礼貌都不懂！”甘霖斜了他一眼，“你还是好好到公示栏里去学学文件再来同我谈吧！”胡家驹从地上爬起来，在**上拍了拍：“甘霖，你等着！”他瞪了甘霖一眼，向厂外走去了。

围观的人群目送着胡家驹，一直送到厂门外，然后说：“他回家喊人去了，移民肯定又会来工厂闹！”何志成目睹了刚才那一幕，觉得很解气，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可胡家驹回家喊人来怎么办？几百人将工厂一围，工厂还要不要生产？他急忙走过来，问甘霖：“他回去叫人了，你有什么对策？”“厂长，你放心吧，他叫不来人！”“为什么？”“移民们原来也有一个能安居乐业的家园，为了支援国家建设，而背井离乡，客居异地，谁能没有情绪？再加上地方政府对他们的安置，如果有欠周详的话，肯定会激发矛盾呀！之所以有些过激行为，也都是为了他们的生存，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但对胡家驹来说，他是不上班拿工厂的工资，是一种个人行为，大部分移民都是遵纪守法的，谁会为他的个人行为去误工、去冒险呢？最近，我抽时间对胡家驹进行过了解，他在移民里声誉不是很好，算是好吃懒做的一个。而且，我也了解过部分移民，他们是绝不会支持他这种行为的。”“看来，你为了今天的事情，还做了不少功课，下了不少功夫呀！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

“老甘啦，刚才老板来电话，他不缺这几个钱，你一意孤行，如果激发了移民问题，你如何向老板交待？”汪军质问道。甘霖很干脆地说：“一切责任由我来负！”汪军笑了笑：“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何志成道：“我是一厂之长，责任由我来负，总可以了吧！”汪军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要说了！”何志成很生气，“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要来的迟早要来，长痛不如短痛，有什么好怕的？”汪军象一个泄了汽的皮球，一下没有了底气：“这可是个马蜂窝呀！”何志成瞪了他一眼：“马蜂窝迟早都是隐患，一旦让它们成熟了，那是要蜇死人的呀！你没有胆量来捅这个马蜂窝也就算了，不要再在后面泼冷水了！”“好好，我不说了，等下移民来闹事，我看你们怎么收场？”汪军满脸不高兴地走到一边去给老板打电话了。

午饭时分，管理人员正在进餐。突然，胡家驹抱着两个小孩，带着他妈来到餐厅，二话不说，就搬来凳子放在餐桌边，将两个小孩及母亲安置坐下，然后去消毒柜里拿碗、盛饭，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何志成端起饭碗就想砸过去，甘霖目视他忍住。何志成看不下去，只得起身离开了餐桌。

吃完午饭，胡家驹就将他母亲和小孩一起带到了行政部办公室，安排他们在那里玩耍。甘霖感到奇怪，是什么高人给他指的道呢？他也没有理睬他们，径直上楼睡午觉去了。

好事者们期待的一场闹剧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心里空落落的，有的就去问胡家驹，有的还给他出主意。胡家驹只是不做声，一心一意地陪两个小孩玩耍。只有他母亲，坐在那里，象丢了三魂六魄似的，好不自在。

老板将天赐电镀建在西凉，是考虑到这里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政策优惠，可以放心做事。没想到这里却如此的复杂。他几次想撤资另投，可又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甘霖的到来，工厂虽有所改观，可那如同走在钢丝绳上，总是让他提心吊胆。移民问题在全国都是很敏感的，甘霖这么一捅，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何志成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能由着甘霖的性子来呀？不是汪军向他报告这里的情况，他还被蒙在鼓里。他立即拿起了电话：“志成啊，你那里情况怎么样啊？”

何志成被胡家驹这么一闹，就开着车出去了。他和派出所的刘所长是多年的老朋友，心里不痛快时，总想和他在一起喝酒、谈心。他开着开着，就不由自主地拨通了刘的电话。两人就一起开车来到了市里一个吃狗肉的餐馆，要了一个狗肉火锅，两人边吃边聊着今天发生的事。刘所长少不得要夸甘霖几句。何志成也为有这样的助手而高兴。尤其是甘霖对胡家驹的分析，让何志成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不停地叫绝。但他搞不清的是，胡家驹跑到餐厅里搅局，甘霖为什么不出手？而且也不让他出手呢？刘所长听后，顿感惊奇，不停地说道：“高人啊！高人啊！他这一招是让对方自我暴露，然后要借我的手来搞定，真是妙招啊！何厂长，你有如此能人，还愁工厂搞不好吗？”何志成喜不自禁，满脸的横肉，狠劲地往后脑勺推挤着。他举起了酒杯，正要向刘敬酒，突然电话响了。

“我这里的情况？”何志成有点莫明其妙，“我这里情况很好呀！”老板问道：“汪军不是说移民在那里闹事吗？”“哦——甘霖处理得很周到，没什么大事！”“我那几个钱还是出得起，不要让甘霖在那里瞎搅和！”“汪军是怎么同你说的呀？”“电话里面也说不清楚，你干脆过来说吧！”“那好吧，我吃了晚饭过来汇报！”

“后院起火啦？”刘所长问。“这个汪军啊！”何志成摇了摇头，“真本事没有，拍马屁，打小报告倒是一流，我真是服了他！”“汪军之所以在老板那里有市场，就因为他能融合老板的口味。老板在那里摇控指挥，不在这里安插眼睛和耳朵，那他不成了聋子和瞎子？尽管他没有本事，可他能牵制你，及时向老板报告你的信息，不至于让你的权力膨胀。”“老板要真是这么想，那我在这里也干不长久。”“我只不过给你提个醒罢了，你也不必完全当真。”“这个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下午，甘霖来上班，看到胡家驹等四人还在办公室，把办公的凳子也占住了。阿红和胡洁来上班，也只能站着。甘霖说：“嗬——把办公室还真当成你家啦？胡家驹，我劝你不要玩得过火，马上将凳子放归原处，否则，将以妨碍公务罪，派出所马上会将你带走！”

胡妈妈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马上说：“家驹呀，咱还是走吧！”胡家驹说：“何志成不让我活，我也要叫他们难受！”甘霖说：“那你是不想走罗？”胡家驹说：“我不走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吧？”“那我只能请你去派出所了！”甘霖立即拨通了派出所电话。“你狠！”胡家驹立即将凳子还给她们，将小孩放在地上坐着。

甘霖又说：“胡家驹啊，我还得告诉你，中午让你们在餐厅吃饭，是看在你妈和小孩的面子上。你千万不要以为工厂是怕你们，也千万不要得寸进尺，晚上你如果再去吃霸王餐，我非把你扔出去不可，而且，你一家子也只得在派出所过夜了！”胡家驹咬牙切齿地喊道：“你敢！”甘霖笑了笑：“你去打听打听，我甘霖有什么不敢的？如果你不信，那你就试试看？”说完，他就去车间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甘霖从车间回来，办公室里没见了胡家驹等人，就奇怪地问道：“阿红，胡家驹他们呢？”阿红说：“你走后不久，就听他们母子俩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后来，胡家驹就抱着孩子走了。”甘霖说：“算他们识相，否则，今晚真的只能请他们坐冷板凳了。”阿红说：“主任，你也太强势了吧！你不怕把移民村的移民都招来呀？”“他要是有那个能力，上午不就招来了吗？象他这样的无赖，就不能给他讲客气，什么样的茄子，就淋什么样的醋！”胡洁说：“想想以前，真是太窝囊了，办公室的领导，不是被村民所围，就是怕被员工打，我们在这里上班也总是提心吊胆的。你来虽时间不长，可那些人好象老鼠见了猫似的，大气都不敢出。主任，你真是够威够力呀！”甘霖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他们那些人以前都是无理取闹，面对真理、面对法律，他们只得低头。我只不过是拿起了法律武器，谁掌握了它，效果都是一样。”阿红说：“汪副厂长不是也制定过许多的条条框框吗？可他没成功过一次，最后门都不敢出了。”甘霖说：“刚纸上谈兵是不行的，必须做好估计加统计。”阿红奇怪地瞪着甘霖：“估计加统计？这是什么策略？是兵法吗？”甘霖说：“这是我经验的总结——所谓估计，就是对任何事情，要作充分的估计，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只有深入调查研究，把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认真统计，分析透彻，然后化解矛盾，变不利为有利，条件一旦成熟，就可因势利导，达到事半功倍之效果。如胡家驹，我从他的人品、脾性、历史背景、人缘关系都进行了分析，并到移民村对他进行了调查，把他的情况同移民村的村长进行了沟通。我了解到，移民村对他的支持率几乎为零。你们说，一只被子里的虱子，能翻起多大的浪呀？”好久好久，阿红和胡洁，直勾勾地望着甘霖，没有言语。甘霖一下子也蒙了：“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啦？”胡洁说：“主任，你真是太伟大了，工作能做到这么细，哪有不赢的呢？”

胡家驹回到移民村，向村长哭诉，说工厂是如何如何欺负他，求村长为他作主。他母亲也跪在村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村长很为难——为了他的村民，他必须为他出头；可针对他的行为，为他出头那是害他呀！他立即组织村民开会，实行民主表决。村民们上次就受了他的欺骗，没有一个同意他的行为。胡家驹没办法，就拉着他母亲，牵着他的两个小孩，到每家每户去跪拜、磕头，以求得村民们的同情和支持。结果谁也不买他的账。他只好又带着小孩及母亲来工厂闹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终于，胡家驹沉不住气了。这天，他带着一把杀猪刀，同他母亲一起来到行政部办公室，见东西就砸。胡洁和阿红吓得躺在一角，大气也不敢出。甘霖大声喊道：“胡家驹，你这是犯法，你知道吗？”胡母也在一旁喊道：“家驹，有话好好说，你砸什么东西呀！”胡家驹象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向玻璃窗砸去，只听哐啷咔嚓，玻璃纷纷往地上掉。他还嫌不过隐，抓起凳子就向办公桌砸去，只听得玻璃台板和凳子一触及，立即“哐”地一声，玻璃台板碎片向四周飞射。甘霖面对满目狼藉，心想，是该收网的时候了！他立即拿出照相机，咔嚓咔嚓，连同他的那些动作，一起摄入了他的相片之中。同时，叫胡洁马上报警。胡家驹急了，没想到甘霖会照相，还报警！他立即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杀猪刀，对甘霖吼道：“把相机给我！”甘霖说：“这是你犯罪的证据，你说给就给呀？”胡家驹就向甘霖扑了过去：“你不给，老子今天就宰了你！”甘霖一闪，胡家驹扑了个空。突然，他好象听到了何志成说话的声音，立即停止了行动，走向办公室门口。

何志成刚从外面回来，下车后边打电话，边向办公室走来。胡家驹跑上前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何志成还没有反应过来，胡家驹的刀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大声嚎叫：“你为什么不给我工资？你为什么不给我工资！”甘霖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一下就照了二十多张。警察赶到时，胡家驹的刀子还架在何志成的脖子上。可一见警察那黑洞洞的枪口，胡家驹就蔫了。警察将他戴上手拷即将带进警车之时，胡母着急了，死死抱住家驹不让他上车。警察好说歹说无果，只得将胡母也请上了警车。

胡母来到派出所方知，儿子家驹因损害公共财物，抢夺市人大代表、法人代表何志成价值四千多元的诺基亚手机一台，并持刀威胁、行凶，多次骚扰工厂的正常生产、工作秩序等等，已触犯了国家法律，构成了犯罪。只要工厂起诉，就有判刑的可能。她心急如焚，在派出所坐立不安。刘所长考虑到她年纪较大，主要是受儿子蛊惑，才随儿子来工厂胡闹的，对她进行批评教育后，就将她放了。

胡母一脚高一脚低，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可儿子就要坐牢了，就如同天要蹋下来一样，她完全没有了主心骨，急得团团转，却毫无主张。家里出了个劳改犯，丢人现眼不说，她担心儿子受不了那份罪呀！她老公死得早，她是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儿子拉扯大的，儿子要月亮，她不敢给他太阳，从小娇惯，养成了他好吃懒做、蛮横无理的坏毛病。儿媳妇对他也无可奈何，只得丢下两个小孩远走他乡。——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痛儿心切，放纵的结果呀！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痛恨起自己来。一阵伤心，不禁嚎啕大哭。两个小孙孙看到奶奶大哭，不知就理，也跟着大哭起来。

村长听到哭声，知道是胡家驹出事了，立即赶了过来。胡母象找到了救命的稻草，立即跪在村长面前，抱住他的腿数说着——悔不该不听村长的劝阻，悔不该纵容儿子……村长将胡母扶了起来，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世上是没有后悔药买的！”胡母说：“村长，你就看在我那死去老公情分上，求求你救救家驹吧，来生我一定系草衔环来报答你！”村长说：“他这是犯法，我也不知能否帮上忙。不过，那新来的甘主任还很仗义，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还是去求求工厂吧！”

甘霖得知村长的来意，为了睦邻友好，经与厂长商量，同意对胡家驹宽大处理，但保留起诉的权力。村长带着胡母，千恩万谢，回家听候派出所的处理。

由于胡家驹有悔改诚意，加上他认罪态度较好，胡母又积极配合，派出所对他作出了行政拘留十五天，赔偿工厂的一切经济损失，罚款三百元等的处理。鉴于此，工厂也作出开除胡家驹出厂，永不录用的处理决定。自此，胡家驹再也没到工厂来闹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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