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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然苏醒》第21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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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发现苏美仑异样的是叶之奂,那天当王丽华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时他也在场。所有的人都看着苏美仑的反应,可是苏美仑只是淡然的“哦”了一声,再也没了什么话。

听到苏美仑简单的一声“哦”,宋,、叶、王三人都觉得是事情太出乎意料,孩子心中一时无法接受产生的茫然情绪,于是宋、叶两人都在苏美仑面前表了态,无非还是以前所说的,两个人都是她至亲的人,然后余出时间让她慢慢的消化。

苏美仑的平和让叶之奂看出了某些不好的端倪。

整个的过程苏美仑都像是在听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表情淡漠,眼神空洞。叶之奂知道她是一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可即使是这样,面对着这种事情,即使是不失态,也会有内心的细微起伏,可是苏美仑没有,从开始直至听完,没有打断没有间歇什么也没有,流畅顺利。

叶之奂不禁想起剪彩那天晚宴上的一些事。

在一切程序完成以后,作为投资方和项目直接负责人叶之奂和苏美仑跳了当晚的第一支舞。叶之奂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那天的情形叶之奂记得很清楚——优美的华尔兹,炫丽的灯光,醉人的音乐。苏美仑配合的很好,可以说非常的默契,即便是叶之奂在搂着她跳舞时,一时的迷离手上不禁加重了力道,使得他们贴得很紧,她也只是不适的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脸上却还是那微微的笑意。整个过程他们交谈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气氛融洽。

当时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根本没有多想,甚至当晚自己都没有睡着,一遍又一遍的细细品味她整晚和自己在一起的一切——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现在想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整个一天她都是那副笑容,仿佛戴着一张面具。

叶之奂仔细的回忆苏美仑康复以来的点点滴滴,由于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忙华中女子医疗中心的事,接触难免多一些,这本身就是给自己创造多见面的机会,所以有些事也没有假手他人。细想以来,工作中的她一直就是这样一副笑容,非常的标准。可是偶尔在停车场或者别的场合遇见她就是另一副样子,淡漠而疏离。

一切绝不是巧合。

第二个发现苏美仑反常的是左源,长久以来的相处,她清淡的性子是了解的,可是再怎么样,人总是有喜怒哀乐的,何况是恋爱中的男女,哪能没有动情的时候?

自从那次求婚,虽然戒指没有戴在苏美仑的手上,左源已经在履行未婚夫的职责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么长时间一起走过来,那只是一种形式,戒指不戒指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苏美仑的答复。

苏美仑的身体刚刚复原就急着上班,左源看在眼里不是不心疼的,可是那些事情左右又不是不干能行的,所以左源只有尽自己的力帮她,只要一谈起工作,苏美仑的神情就一下子调动了起来,整个人立刻有了生机。可是当这样的话题不再继续,她的神采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左源和她说话,也只是简单的单音节回复,有时还不回复,左源看向她,她置若罔闻,两眼一片茫然。

有时左源也难免不动情地把她搂在怀里,可是她的身子毫无反应,不推诿也不迎合,一点热度也没有。

更多的时候左源是把她的手握在自己大手里,用一层薄茧的指关节轻轻的摩擦她的手背,她的手背细腻而光滑,这使他感到这不是一种幻觉,她是真实存在的。这时候他往往会说好多情话,轻轻的说与她听,整个过程只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这段日子以来苏美仑经常和一位心理医生王凯接触。那是一位博学的中年女人,刚从澳洲回来,她是过来为她妹妹咨询的,她的妹妹患有子宫腺肌症。

接触几次她们就成为了朋友,开始时咨询有关子宫腺肌症的各种情况,后来讨论一些躯体心理上的联系。她的语气平缓,语速稍慢,给苏美仑的临床实践一些整体上的思路。

她们谈到灵与肉谁为先的问题。肉体是先天之本,意识为后天之辅,意识可以永生,肉体可随时湮灭。

她们聊很多关于身心疾病的产生、发展、治愈过程,聊现代人的生活状态、情感经历对身心的影响。

“就拿我说,在外面也算是成功人士,有些名气的心理学学者。”王凯有些自嘲的笑笑,继续说道:“可是一旦回到家里,我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也会为孩子的身心发展着急,也会为丈夫的某些坏习惯唠叨,也会为父母的事牵肠挂肚,也会疲惫,也会生气,也会沮丧。外面的一切光鲜只是生活浮华的光晕,是虚幻的,是不真实的,而只有亲人间的爱与被爱才是生命厚实的需求。

王凯看向苏美仑,她一直看着她,脸上是似笑非笑的淡然表情,双手自然地交叠置于桌上,身体前倾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可是她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晶亮。

“我接手的案例大多数是这方面出现了问题才导致当事人的心理出现问题的,顺应本心的爱与被爱,本身就是一种宣泄、分享、承担,而这些正是健□□命的需求。如果一味的压抑,只会适得其反,我们又返回到意识与肉体的关系上。”

“‘你快乐吗?’这是我常问别人的一句话。人在生活中只有经常问问自己,这样做我快乐吗?才能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会背道而驰。现在我问你,苏医生,你生活的快乐吗?”

音乐是清冽干净的,灯光是橘黄朦胧的,卡座里王凯的嘴一张一合的说着,目光里带着容纳一切的从容。

苏美仑稍低了头搅动了一下已经不是很热了的咖啡,似乎没有听见王凯的问话。

“咖啡凉了吗?要不换杯热的吧?”王凯轻声建议到。

“不了,很晚了,明天都还有事,我们就到这里吧!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电话里问,省得跑这么远的路。”苏美仑把咖啡往前推推,看向王凯。

周末的时候苏美仑去了一趟山里,是一个阴霭天,本来海边就湿气大,道观里很冷清,没几个香客,雾气在殿台楼宇间缭绕,更显出此处的清静。苏美仑进贡了香火钱,一位道长把她领到左边的一处别院,走向一边安静地厢房。

苏美仑把昨日的梦境讲与道长听,这些年来那些缠绕自己的梦境,这是第一次讲与别人听。

道长静思一会儿,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窗下的案前,挥笔写下一个字“心。”

“梦魅为心之映像,心之在天地,犹川谷之于江海,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施主,顺应本心是根本!”

苏美仑双手接过那个字,那是一张暗黄的宣纸,笔迹还未干,墨渍继续向外晕开,平滑流畅的笔迹边缘显出细微的毛糙,隐晦可见。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细的雨丝从敞开的半扇窗斜飘进来,飘在脸上凉凉的,落在纸上的慢慢的晕成暗黄的小圆点,好像无数个眼睛看着她。

苏美仑谢别老道长驱车返程。

山路斜陡湿滑,车速不快,苏美仑看着点点雨滴在前挡风玻璃上勾画出数个形状各异的“心”的字形,然后被摆动的雨刷一下拂去,只留一片模糊的镜面,一瞬间又变回澄净。

车子不自主的有一些漂移,苏美仑晃晃头,眼睛瞪紧了前方,握方向盘的手也微微的用了些力。

虽然现在离天堂很近,只是一松手的距离,可是她从来就不是怯懦者,从小就不是!

她觉得什么都征服不了她,压垮不了她。何况现在女子医疗中心的担子需要她去挑起。

车窗外是一片雨的世界,透过密密匝匝的雨帘,大块的绿石散落在公路下边的海滩上,海浪咆哮着猛力和它相撞,力竭后退回去,然后又换新浪冲上来,它只是矗立在那里,以不变应万变,那一次次撞击和冲刷,只使得它更青翠更剔透。

苏美仑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一块绿石。

返程时天色已经不早,加上是雨天,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车灯早已开了,只能看清前面不远的距离,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细听听发动机的声音好像有点闷。

果不其然,走了不多远,车子熄火了。

又试着打了几次,还是发动不起来。

这辆破老爷车!前几天左源建议换辆新车,自己考虑也应该换了。看来真的该换了,这辆车这么多年了,再说回来后一直没保养过,也不怪它发脾气。

只不过看来今天要在雨里等上一个多小时等拖车了。

苏美仑摘挡拉手闸,手伸向副驾驶上的手袋里,摸索着掏出手机。

拿到眼前苏美仑才知道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没电了,怪不得一下午这么清静,一个电话也没有。

这可能就是人在囧途吧!

叶之奂敲车窗玻璃时,苏美仑正要插充电器,她也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是否还能不能给手机充上电,不过是试一试。

要不然只有等了,说不定还要等上一夜。这里地处偏僻,平时来往车辆就少,何况这样的天气。

听到车窗的响声,苏美仑把头抬起来转向这边,还是微躬着身子,车里开着灯,玻璃上有水滴蜿蜒流下,看不太真切,她只是看向这边,并没有立刻有所反应。

“丫头,是我,怎么了?”叶之奂在车窗外问道。

充电器“嘭”地掉在橡胶的脚垫上,发出并不太响的一声。

苏美仑的手触向电动的车窗开关,窗玻璃缓缓地降下,叶之奂撑一把淡蓝色的伞在车窗外。

“怎么这么巧?”苏美仑缓缓的吐出,捡起脚下的充电器插向点烟器处的接口。

“哦,我去了北山的茶园一趟。”叶之奂随口接道:“怎么了?”

“车子熄火了。”苏美仑坐在驾驶座上,眼帘半垂着,试图打开手机。

顶灯泻下来,她的发丝折射出晶亮的斑斓,软软的随意垂着,侧面看过去,睫毛微翘成一抹儿弧线,不语不动,只有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上不停地触摸着。

“你坐过来。我试试?”叶之奂说。

苏美仑抬头看着他,叶之奂觉得这是整个过程中她唯一一次正视他,也许是刚才低头的原因,她的眼仁儿急剧的收缩了几下,似乎在寻找焦距,眼睛微眯了眯,又张开。

叶之奂肯定的点点头:“你坐到这边来。”

说完直起身子,撑伞走向车头,他先打开车前盖看了看,从那边绕过来,打开门坐到驾驶室里。

他试着发动了几下,还是未果。

“看来是哪里堵塞不过油了!打电话去4s店吧!”他说。

苏美仑把手上的手机伸过来给他看,他遂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电话过去。

两个人沉默着,车内的空气有点沉闷。叶之奂降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浓烈的烟味刺激着苏美仑的咽喉壁,她的头微微的偏了偏,朝向了对侧,也降下了车窗。

风忽地扑进来,从对侧车窗溜走,瞬间贯穿了全车。

叶之奂把手里的烟掷向漆黑的海滩,那个小红点儿在风里翻滚了几下,在不远处熄了。

“还是关上窗吧,夜里风凉,小心感冒。”叶之奂说。

湿冷的海风扑在脸上确实有些不适,雨似乎没有停歇的趋势,斜插进来打湿了右边的臂膀。苏美仑依然看着漆黑的窗外,手伸去摸索着车窗开关。

叶之奂长长的手臂横伸向开关,他们的手就这样碰触在一起。

苏美仑的手本能的往回缩,五根手指卷曲了起来,慢慢的握成拳。

叶之奂的大手就那样握着,那只手冰凉而坚硬,指关节处铮铮的骨隆突像一块块铠甲,把她紧紧地围裹在里面,只有这些冰冷的坚硬示人。

一道闪电划开漆黑的夜幕,侧面山上的石块在瞬间的光亮下狰狞可怕,随即震耳的脆响似乎就在头顶处炸开。

苏美仑瑟缩了一下,叶之奂伸过另一只手臂把她拥在怀里。

卷曲的手指渐渐地松开,叶之奂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慢慢的把她的手指伸平,他触摸到她汗湿的手心……

苏美仑僵硬的身子也慢慢地放松下来,依靠在他伸过来的臂膀上。

倚着这份温暖,在这个雨夜,似乎重温了三年前山野小庙里的那个雨夜,那份安宁。

又是一道闪电一个闷雷,那个大雨滂泼的雨夜在脑海划过,“猎物进到网里”冰冷的话语泠泠的响在耳间,那冷鸷的笑似乎在讥讽她对虚幻温暖的贪恋。

她霍然的挺直身子,脱离那个臂膀,大手里的那只手又骤然成拳。

“丫头?”叶之奂惊诧出声。

苏美仑只是看向漆黑的窗外,攥成拳的手稍用力挣了出来。

“丫头,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永远也不会认同你这个姐姐,我永远没有姐姐,我的生命里只有我的丫头,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是,一直都是……”

叶之奂轻轻地说着,他的眼睛一直地盯着那个僵硬的侧影,看着她渐渐模糊,不再坚硬,开始瑟瑟发抖。

叶之奂喃喃的说着,与其说是说给苏美仑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他的眸光在顶灯的映衬下墨黑如今夜的大海,黑沉而暗流激涌。

苏美仑攥紧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里,努力抑制着不使上下牙发出碰撞的响声,她还是原来的姿势,让暗黑吞噬她内心的悲凉。

命运总是这么捉弄她,让她的希望在这周天众水中滋生、破灭,又在她力竭后向她招手。

还是这链接天地的银白条子看到了她的寂寞,一次次的诱导她奔跑,可是这次她真的无力再跑了,即便是心里想跑。

她感到了一种没顶的悲哀正一点一点的将她吞没,而她却无力挣扎。

既然不能自助,那么只有求助,她不做车辙里的鱼,认命的耗着天光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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