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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霜》第53章 所谓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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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影一只眼睛凑到窗纸的小孔上,欲要窥探什么秘密。

可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这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一间女子的香闺,窗明几净,靠近窗户的方向摆放着红棕色木质的梳妆台,妆台上陈列着木梳和铜镜,还有一只红木妆盒。而妆台的正对面,则是垂挂着白色纱帐的红襦绣床,隐隐可以看到这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并没有人躺在上面。

叶清影目光扫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这才收回视线,走到门边,一只手将房门拉开,转头对慕容珩说:“里面没人,我们进去看看吧。”

慕容珩点头,两人一齐跨过低矮的门槛,走进了这间很可能是属于谢小姐的闺房。

走进房间,站在梳妆台前,除了方才已经见过的妆盒镜子等物,叶清影首先注意到的是在妆台正中摊开的一本诗集。

这诗集被展开到了某一页,静静安放在桌面上。书页很薄,最上面的一页甚至随着窗纸小孔吹进来的一点微风而轻轻翕动,发出“漱漱”的响声来。

似乎是这书的主人只看到一半,便有事出去了,因行事匆忙,所以连看了一半的书都忘了合上。

她定睛看去,只见这诗集正展开的那页上,是用墨笔写的,语义朦胧,似是而非的一首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有些句子下面还有细小的朱笔批注,大概是一些典故的引申释义,和对这首诗的一些讲解。

叶清影一看到这个,就想到了方才那几个丫鬟提到过的“教书先生”。

这诗集上的批注,大概就是那教书先生留下的吧?而这小姐在走之前,应该是在温习功课了。

这教书先生最终还是留下了,而谢小姐甚至在闲暇时也会温习先生留下的功课。如此看来,之前那个丫鬟关于教书先生去留的断言,可以说是不攻自破了。

将诗集合上,只见那蓝色的封皮上,有人用墨笔写了一行飘逸的古体字——石溪笔谈。

这会是那个教书先生的笔迹吗?叶清影暗想,然后伸手打开了妆台下的抽屉。

……

她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张纸的轮廓。

然而只是一瞬间,视线便模糊起来,耳畔响起了仿佛琉璃碎裂般的声响。她眨了眨眼,再睁开的时候,已全然置身于另一个场景。

这算什么,像是…梦中梦?

她眼前是一个类似学堂一样的地方,但这间空旷的学堂里,却仅有两套桌椅——一套是给夫子的,而另一套,属于这个学堂里唯一的学生。

属于夫子的那张小桌旁,站着一位俊雅的男子。他穿一身儒袍,温文尔雅,一只手拿着书卷,一边讲话,一边在小桌旁缓缓踱步。

他在授课,讲的正是方才叶清影看到过的那本诗集,而念的,也正是被她评为“语义朦胧,似是而非”的那首《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夫子忘情而专注地吟诵着,没有看到他淘气的学生正把脸埋在书本里,眯着眼睛偷偷地打瞌睡。

而那少女睡眼朦胧,自然也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她的夫子已经停下了颂诗声,手里握着那卷书,正朝她走过来。

——直到那卷书化作武器,轻轻敲在了她的发顶。

“是在下讲得太无趣,让小姐觉得困了?”

他的声音和煦如春风,笑眯眯的样子,并没有发怒,也没有一点要责备她的意思。可是不知为何,这娇纵的千金小姐却莫名有点怵。

……但她表现得若无其事。

“夫子总爱讲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学生又听不懂,可不是要昏昏欲睡吗?”

他笑了,又走近了一步,在她桌前蹲下身来,使得两个人目光平视,然后温声说:“那,学生可不可以告诉夫子……她喜欢听什么?”

少女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也凑过去,学着男子诵诗的样子,故意拖长了声调,悠悠道:“学生啊,就喜欢听夫子讲故事。尤其喜欢听夫子讲……他和他学生的故事。”

“可是学生不乖巧,夫子又怎会和她有故事呢?”

她秀美的眼眸中闪烁着与外表不符的狡黠的光,趴在桌子上的上半身又往前挪了挪,脸颊和他贴的很近,两片唇瓣间呼出了暧昧的气息。

“是吗?可是学生说……她不仅要做夫子的学生,还要做夫子的伊人,做夫子的蒹葭……”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渐渐变得空灵而颤抖起来,就像是在四面八方回响,而眼前的画面也飞速缩小,叶清影感觉身体像被一股力量拽着,迅速从这个场景中剥离,回到了现实中。

茫然抬头,只觉若大梦初醒。

转过头去,看见慕容珩也正望向她的方向,神情有几分茫然,也有几分若有所思。

“方才姑娘也看到了幻境吗?”

他大概看出她的神情恍惚,于是主动走过来询问。

她点了点头,然后说:“少主也看到了吧?……你看到的是什么?”

慕容珩抬起了右手,叶清影这才看清,他手中一直握着一支毛笔,看其色泽,应当是一支上好的狼毫笔。

“方才我一进门,便在那边的笔架子上看见了这支笔。那架子上十几支笔,唯有它是用得最久的,却也是保养的最好的,可见主人对其珍视。”

他接着说:“于是我便走过去,想要察看一下。却不料,我的手指才刚刚碰到这笔杆,就陷入了一个幻境中,而幻境的内容正与这支笔有关。”

“是什么?”她忍不住追问。

“别急嘛。”慕容珩笑了笑,然后描述道:“是在一间屋子里,一个少女在给一个男子行拜师礼,礼成后,那师父就送了这支笔给她。”

“那师父是不是很年轻,气质儒雅?那少女是不是古灵精怪的样子?”

“对!”慕容珩点点头,说:“难道……你看到的也是他们?”

叶清影答道:“没错,我看到的幻境,是一个夫子在给一个女学生授课。我觉得我们在幻境中看到的,很可能是相同的两个人。”

慕容珩闻言,微微低下头去,轻笑道:“看来,这‘教书先生’是个重要人物了?”

叶清影对这想法也深有同感。

两个人都在思考,暂时没有人发言。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刚才在抽屉里模糊看到过的那张纸。

她伸手将那张纸从抽屉里取出来,放在桌上,而慕容珩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慕容珩将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下面还有两句话,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又是两句诗,哀然凄婉,朦胧感伤,而纸张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不才岳溪辞谢。

所以……这是一封辞书了?

叶清影脑中方才闪过这个念头,一抬头,却从面前没有闭紧的门缝中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正从不远处的花圃中快速穿过,最后消失在了假山的背面。

——是谁?!

叶清影上前几步,一把拉开房门,一阵风随即从门外灌了进来。她紧追着那个身影,穿过了几道回廊,绕过不少假山树木,却还是只能眼看着那个可疑的人影在转过一个拐角后,就在她眼前消失无踪。

“那个人究竟是谁?”她停下脚步,胸脯起伏着,有些急促的喘息。“……她是跟着我们来的吗?”

慕容珩在她身后停下,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站在原地,目光四处望了一圈,最后却是微微一笑。

“别急。”他轻声说,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你看那里!”

叶清影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屋子门口,一个着淡粉色穿花裙的女子正趴在门上,竖着耳朵,偷偷探听着里面的动静。

“那不是……?”她有些惊讶。

“是蓝玉烟。”慕容珩道。

“可是……怎么可能?她应该在烟雨楼里……难道她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若是真的蓝玉烟,岂不是早发现我们了,又何必等到现在?”慕容珩叹道:“这只是幻象罢了!是她记忆中自己的幻象。”

叶清影闻言,便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那相貌酷似蓝姑娘的女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房里的动静,完全没有注意到就站在不远处的他们。而且仔细一看,这女子的衣着气质也是与蓝姑娘不尽相同的。少女虽娇俏玲珑,毕竟少了几分岁月浮沉带来的风华,看起来更像她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少女。

“她是看不到我们的。”慕容珩建议道:“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叶清影点头同意。

于是两人脚步很轻地走过去,并没有挨得太近,而是站在距离房门几米外的地方。

毕竟是修道之人,不需靠的太近,也能清楚地听到房中人的对话。

叶清影首先听到的是一个很熟悉的,温润和煦的男声。

“谢大人,在下此行,是来向大人辞行的。”

……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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