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戴着面具,走在轩阳城的街道上。
她慢慢地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酒肆林立的街道,阳光淡淡地洒在那红砖绿瓦和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城池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她来到了一条河道旁,蹲下身子,探头往水中看。
清清的河水倒映着她被面具遮盖的容颜,白色面具上的金纹在半边脸上蜿蜒成花朵般的形状,她的嘴唇很红润,如水的眼眸仿佛要溶化在潺潺流淌的河水中。
她左手抚上没有金纹的那半张脸,笑了笑,那水中的少女也冲着她微微一笑,水润的红唇微微抿起,目光柔柔,还带着点不自觉地躲闪。
这是个有点羞涩的笑容。
少女看着水中的自己,有点脸红地想起苏婉兮之前说过的话。
她轻声喃喃道:“真的……好看吗?”
在以往的日子里,从未有人这样赞过她,她也从未这样认为过。可是任何一个少女,也都有着一颗爱美之心……
这段思绪,只不过在脑海中驰骋了一瞬间,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确忽然听见,耳边有个声音轻声说:“好看啊!”
她一惊,赫然发现水边上除了她自己的影子之外,还多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青面鬼面具,正弯腰站在她旁边。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那张鬼面具几乎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啊!”
她惊呼一声,腾地站了起来,结果一下子没站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向前倾去,差点掉进河里。幸亏身后有人扯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变成落汤鸡。
小丫惊魂未定,扭过头去,刚想道谢,面前居然又出现了一直满口獠牙的青面鬼。
她刚落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刚要叫喊,一只手立刻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小丫瞪大了眼睛,那张青面鬼面具下却传来一声轻笑。
“小丫头,吓着啦?”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说:“别怕,我是人,不是鬼!我有温度的,不信你摸摸?”
对方的一只手捂在小丫脸上,她可以感受到他掌心炽热的体温。
“我说,这可是大白天,你怕什么呢?”
——就算是在白天,眼前突然出现一副青面獠牙也是很吓人的!
小丫想反驳,可是嘴巴被堵上了,她只得眨了眨眼。
少年笑了笑,温声道:“现在知道了吧?我是人,不是鬼。我把你放开,你可别乱叫啊。”
小丫又眨了眨眼。
少年的手一离开,小丫立刻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她想起刚才的事,尤其是自己临水自照的一幕被人看到了,心中顿时有点羞窘不安,又是尴尬又是脸红。
再抬头,看见面前少年还站在原地。那张鬼面具下的双眼,好像正在看着她。
她这下正眼一打量,只见他着一身青色的锦缎绸衣,黑发若堆云砌墨,腰系环佩,玉簪束发,看着贵气逼人,像个世家公子。
……小丫的脸更是红了。
青面鬼面具下又传出声音,少年笑问她:“你很怕鬼啊?”
小丫又看了他一眼,本来心里有点生气,想反驳他几句,可见他一身贵气,顿时又有点不敢造次。
最后只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本来不怕鬼的,只是刚才太突然,才被吓到了。”
“哦……这样啊?”藏在鬼面具下的人笑了笑。
“……那这样呢?!”
他忽然大喊了一句,五指成爪前伸,整个人作饿虎扑食状飞扑了过来。
两个人距离本来就很近,他这一动作,那张狰狞的鬼面具直接贴到了小丫脸上。
她尖叫了一声,双脚不自觉退后了几步,但身后却是河道,她‘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河里。
青衣少年站在岸边,见这女孩竟吓得跳进河里,顿时目瞪口呆。
……
大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苏婉兮追着那片青色的衣角来到一个小巷子里,然而回首四顾,却再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她站在原地,神情茫茫然。
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细细想想,也觉得方才的事情诡异。
自己莫非是发了疯?为何要追随一个陌生人的身影来到这里?
只是那时,自己的身体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看到那个人影,就如同看到了久别的亲人,重逢的故友,心脏被激得怦怦直跳,几欲要冲出胸膛。看到那个人影消失,就仿佛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似的,让她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也来不及细想,就一路追随着人影来到了这里。
现在发现人影消失,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居然感到怅然若失。
小巷弯弯,逼仄又绵长。周围景色依旧,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地忽然就变得安静下来。站在巷子里,外头的人声鼎沸,熙来攘往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而这广阔的天地间,也似乎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苏婉兮开始沿着来路往回走。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但这条本来没多长的小巷,却忽然变得蜿蜒不知归路,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这诡异的情况令她心中蓦地一凉。
这大概就是民间传说中的鬼打墙了。但苏婉兮觉得,自己并非是遇上了鬼魂作祟。
这种情况,多半是有修士在附近布下了结界,将她给困住了。
可是究竟是什么人?莫非……是爹爹娘亲的仇人来了?
想到此处,苏婉兮不免也有些着急了。
她想起了父母这些天来的彷徨,焦虑,还有那突如其来的禁足令。
他们不让她出门,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这附近会有对她不利之人?
再想这些不免会更加恐慌,她当机立断,从怀中抽出一把纤巧精致的匕首,往自己掌心狠狠一划。
鲜血从掌心溢出,苏婉兮疼得一哆嗦,忍着痛默念着母亲传授给她的法诀,双手也摆出了一个法印。
等到一切就绪,她一抬头,凝眸望天,轻喝了一声:“破!”
随着少女的一声清喝,结界因被攻击而产生震荡。那头顶的天空由碧蓝幻成五彩,杂乱的色彩在空中不停颤抖着,变幻着,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消弭于无形。
见结界成功被她破了,苏婉兮布满虚汗的小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颜。然而这笑容还未上达眼角,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个笑容霎时间僵在了脸上。
明明结界已经破了,可四周为何还是那么静谧?她明明记得,离这里不远处有家混沌店,卖的混沌香飘十里,常常引得路人驻足品尝,人声鼎沸,是十分热闹的。
可如今,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寂静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令人心慌的静谧中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着脚步渐近,刹那间艳香扑鼻。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抹纤细的人影渐近。
那是个身材窈窕多姿的女子,一头浓密的黑发一部分在头顶绾成髻,另一部分则在背后垂落着。她身穿玄色宫装,露出一对雪肩和精致的锁骨,发髻上插着一支冶艳的花簪,恍似一朵妖娆的曼陀罗。
她黑色面纱下朱唇轻启,声音也曼妙如黄莺出谷。
“这就是我的小师侄女?不错啊,这容貌真是像极了小师妹,叫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婉兮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时,却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一个男子冷冽的话语。
“快些动手,别废话!”这话里多少带点命令的语气。
而那女子闻言也不恼,只是媚媚一笑,娇嗔道:“你急什么呢?我不过是想瞧瞧我小师侄女的修为进境如何嘛!”
“啊,现在看来,还真是不错,比起小师妹当年也未差多少。”
“确实如此。”男子冷嘲道:“施妙柔,叫一个小丫头破了你的结界,很骄傲对吗?”
那被唤作“施妙柔”的妖娆女子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下,紧接着又笑道:“好吧好吧,我知你是大忙人,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她步履蹁跹,婀娜多姿地走过来,边走边说:“师侄女啊,可莫怪你师叔我无情,谁叫你娘她那么不听话,背叛师父跟男人跑了呢?她背叛了师门不说,居然还敢偷走师父的东西……”
苏婉兮看着她渐渐走近,心中忐忑不安。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她知道是遇到了爹爹娘亲的仇人,而自己今日恐怕绝无生理。
这让她不禁心中悲伤恐慌,但她随即又想,既然都如此了,那还不如奋命一搏,就算逃不掉,也能伤到对方,叫他们难以去伤害自己的爹娘。
苏婉兮想到此处,不由握紧了手中匕首,眼神越来越平静。
就在那女子靠近的时候,她猛地掷出了手中匕首,原本瞄准的是胸口,不料用力过猛,匕首竟直冲着女子面门而去,施妙柔一偏头,匕首就划过她的面颊,落到了地上,仅仅只将她遮面的黑纱给划破了。
苏婉兮一瞬间,只觉得心底凉冰冰的,额头上也冒出了虚汗。
黑纱飘落在地上,施妙柔偏着头,神情一直未变,声音却突然变得很阴冷。
“……小师侄女,不错啊,虽未伤到我,却将我的面纱给弄掉了。”
她说完,慢慢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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