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老花镜不知道哪里去了。于是泰迪就坐在他身边，在午后的阳光下，用那露水圆石，雨滴木琴的声音，给博士读书。

我看着泰迪，看着他手里的那本书。我知道那书泰迪翻过很多遍，每次都是安静的，小心翼翼的。我从未去看那书上的内容，也没有去了解过。

泰迪毛绒绒的手掌翻着书页，翻着翻着，书页中有时光流淌，仿佛能映下所有事物的影子。文字的光影在微风的波澜间慢慢浮动，泰迪看了看，开始读了。

那是人类写的书啊。

“……父亲十分思念儿子，”他慢慢读着，“所以他就用儿子的碗来吃饭。只要儿子不在自己身边。”

博士温和地笑着，也许他能从人类的文字中感受到人类的父子之情。但是这回我相信我和大多数梦魇一样，是不能感受到这种感情的。因为梦魇诞生于噩梦当中，要说我们的父亲、母亲，就是我们诞生的噩梦。我早已记不清我来自什么样的、哪个噩梦了。估计嗷嗷博士也很早忘记了。

“父爱是什么东西，博士？”当泰迪读到“父爱如山”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博士想了想，说:“就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的人之间的爱。是父亲儿子的爱，雄鹰雏鸟的爱。”

我想着这是多么神奇，几个人，流着同样的血液，有着同样的血脉。他们会有相像的地方，或者是双眼，或者是鼻子，嘴巴。他们每天生活在一起，同甘共苦。我突然想变成一个人类孩子，被他们的父亲目亲抱在怀里，感受同样的血脉共同流淌的神奇与幸运。

我想着，博士突然问泰迪说:

“你有父母吗，泰迪？”

泰迪愣了愣，我看着他，看不出来他的表情。他像是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有的。博士。”

“制作我的人是一个布艺工匠。他就是我的父亲。”

泰迪还是笑，“他的妻子就是我的母亲吧。两位老人对我很好…”

博士这时候却不笑了。他好像总是能看到别人的心事重重，我却不能看见。但是我看到泰迪又想起了不好的东西，至于那是什么。那隐藏在层层叠叠的阴霾背后。灰蒙一片。哪里是记忆，哪里是碎片。我都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