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撒谎，有些紧张，可结果是让她开心的，那女子最终离开了。那一日，柳朝离独自坐在小酒楼喝了半天的酒。她以为他是在难过，可仔细一看，他不仅没有悲戚，那双碧色浅眸还隐着淡淡的笑意，一扬眉自有无限风情。

从那以后，柳朝离身边的女子，开始换了一个又一个，即便她故技重施，也断绝不了那些莺莺燕燕。她不明白他是真的爱上那些人，还是因为知晓了她在背后捣乱，故意要她知难而退的。

直到有一次，风清月朗的好夜，柳朝离主动来找了她，那样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她看着便觉得喜欢。可等她上去拉住他的手，对方却是拂袖甩开。

“柳暮生。”他冷冷地看着她，“你还想做到什么地步？你以为这样我便会留在你身边，陪你做尽凡间所谓的恩爱情深么？”

“可是朝离，我喜欢你啊。”她颤抖着声音，将这句话说得支离破碎，“你明明都知道，从很久以前，我便一直喜欢着你。”

柳朝离笑起来：“就算你喜欢我又如何，我永远也不可能爱上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只是走了半路，他又回过头来，淡淡开口：“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头一回觉得夜风真凉。难怪世人常说人心善变，可他们是柳树妖啊，只是因为浸染了俗世红尘，便也变得和人一样了么？

柳朝离走了之后，柳暮生在树里昏昏沉沉睡了几日，醒来时身体有轻微的刺痛。她从树上钻出来，看到树下掉了一地的柳枝，有书生模样的青年，弯下腰拾起一支来，幽幽叹道：“翠色折不尽，离情生更多，生更多啊。”

她反复咀嚼着那句话，虽然还不太明白，可心像是被狠抽了一下，疼得她眼角发酸。她愣愣地坐在那儿，看着很多年都未变的风景，突然便觉得累了。

她想，她是不是也该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外面的景色。

其实她不知道能去哪儿，只是这里已经没有她可以留恋的东西了。

她在人世间辗转了许多年，眼见着青葱年少，一晃眼就是暮年苍老，觉得人类的生命真是短暂，可是他们身边来来往往着很多人，不像她，始终孑然一身。

后来，她兜兜转转来到了梦阑城，那日恰好大寒时节，冷意入骨，她是柳树妖受不住冻，便寻了棵荒野的枯柳，寄居在上面取暖。

冬去春来，她寄身的柳树发了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妖力，柳叶长得又快又绿，二月早春便柳絮漫漫，铺天盖地飞扬在风中，似又下了一场雪。城中很多百姓觉得新奇，便纷纷涌到荒野来看这景观。

这样的热闹让她忍不住笑起来，她觉得不妨就在这里生活一段日子吧。

一开始，她身无分文，却因为容颜姣好，身姿曼妙，被一家舞坊的老板看中买下了她。而后她便努力地练舞，一袭碧色水袖名动一时。

就在声名渐起的当头，她却选择了隐退，老板虽是不舍，倒也没有强留，更是在听说她接下来想开一家小店，安稳度日时，还给了她一些银两。

她心里感激，便笑言，若是必要，她愿偶尔回来跳一曲。

那之后，她便在城北的巷口开了间小胭脂铺，生意还不错，这胭脂铺一开就是三年，而她也渐渐习惯了这样平稳的生活。

直到不久后，她在店子的门口，遇见了故人。

他还是那身青衣，掩不住的风流落拓，是她初有意识，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道风景。这道风景入了心，即便她远离了初遇的故土，依然还记得他的模样，是那般风光霁月，让她看着便觉得喜欢。

他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轻声开口：“我回来了，你还要我吗？”

“他离开的时候，我常常想，会不会哪天他就想起了我，回来找我，然后带我行遍这世间的山山水水。”

柳暮生笑起来：“我总以为那是痴心妄想，时日一久，我也就断了念头，可他却又回来了。”

“然后呢？你接受了么？”

出声的是子疏，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外庭，就站在离我不远的暗处，光影覆盖，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柳暮生没有回话，她只是望着古槐树的枝头，突然就落下泪来。她静静哭了许久，那些眼泪似春雨淅淅沥沥，怎么也下不停了。

她和柳朝离如何，最后她没说，我也没问。尘世总有落定，何必急在一时。

送柳暮生离开时，子疏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很久，才慢悠悠地将那些记忆敛起来。她看着指尖聚拢的记忆，叹了句：“柳本天性风流，她却偏偏是个情痴。只可惜她爱慕的那只柳树妖，根本不值得她将深情错付。”

“可说白了，不论是人是妖，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是啊，万丈红尘纷扰，世人又怎不知****是穿肠毒药，可依旧甘之如饴，是嗔是痴还是傻，又岂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