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前是一户农家，只是四周皆有茂盛古树遮挡，且又在山中，倒是个极为隐蔽的居处。齐风跟着李秋声一起下了马，走到农家门口。李秋声先在门上敲了三下，顿了一顿再敲两下，随即又敲了三下。不多时，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壮汉，方脸大眼，一见李秋声立刻笑道：“是李少侠，快进来吧。”

待门关上，李秋声对齐风道：“这位是钟五哥，是自己人。钟五哥，这位是齐风齐公子，是我的好朋友。”齐风和钟五相互客套了一句，当是认识了。李秋声问钟五道：“其他兄弟呢，怎么不见人？”钟五道：“都在屋里赌钱。”李秋声笑道：“赌钱有什么意思，该当把大家叫出来比武才是。”

齐风心觉古怪，这李兄弟明明是来跟他师兄告辞的，怎么突然又要叫人出来比武，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秋声道：“齐大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和钟五哥去瞧瞧。”说完便和钟五往西边屋舍去了。

齐风心想：他大概是要去找他的师兄了，他们此时受官兵追捕，的确得小心一些，赌钱比武什么的恐怕也只是暗号，为了防我的。

谁知不出片刻，西边屋舍中竟真的出来了二十多人，直嚷着要到院中比武。另有好几人搬了桌子和酒肉过来。齐风站在一旁，越看越奇。这时李秋声走了过来，拉他挑了两个位置坐下。齐风忙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李秋声小声道：“这些人平日里不是赌钱就是比武，虽不是什么名门弟子，却也算得上是江湖好手了，你只管好好瞧着，或许会有进益。”

李秋声话音刚落，人群中已走出了两个持大刀的汉子。两人在院子中央互相拱了拱手，随着钟五一声令下，比武便开始了。围观者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指点叫好。李秋声告诉齐风，那个身子较为瘦长，颈下有一道长疤的年轻汉子叫郭怀，另一个身材矮小体型敦实，右足略跛的叫秦飞。齐风见他二人虽外形相差甚远，使起刀来却都勇猛有力。

秦飞因为右足有残疾，是以很少移位，郭怀吃准他这一点，故常变换方位挥刀。这一刀在身前自左至右，下一刀便可能转到背后由上而下，几刀劈来之后，秦飞左闪右避不免显得有些吃力。他也知不可长此以往，可右足之疾又无可奈何。郭怀出刀奇快，且身量较高，纷繁的招式似一个罩子将秦飞裹在其中。众人一边为郭怀叫好，一边又为秦飞捏一把汗，只道不出多时胜负便要揭晓。

突然，在郭怀换招的间隙，秦飞刀削其足，郭怀忙垂刀来格，却不想秦飞这招乃是虚晃一下，挥到一半他便将刀换到左手横摆在郭怀的腰际处停下。郭怀将刀收回，认输了。

众人见秦飞在已显颓势之时出其不意攻向对手，竟至反败为胜，不由更是欣喜。台下满是叫好声！

齐风也颇受感染，叫嚷起来。此时观人比武，和昨天看江湖人相互比拼厮杀，心态上自大有不同，彼时性命攸关，只盼早一时出结果，这下却只希望他们再多比一刻，好让自己再多瞧些巧妙招式。总归只有在性命无虞的时候，武学其本身招式才会显得有意思。

未等秦飞和郭怀下来，钟五就率先站到院子中央道：“诸位兄弟，咱们今日迎来了一位贵客，齐风齐公子。想这齐公子英雄年少，咱们也请他跟一位弟兄比试比试，让我们开开眼界，大伙说好不好？”众人均喊道：“好！”还有许多人已朝他这边望来。齐风心中一慌，转向李秋声盼他可帮自己说上两句话免了这场比试，但见他眼中目光甚是狡黠，便知此事多半是他的鬼点子。

钟五四处看了看，指着一个跟齐风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道：“小十三，你跟齐公子比比拳脚吧。”那少年抱拳应道：“是！”

齐风心中忐忑，可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同那小十三一起走出来。于比武场站定后，紧张之感尤胜先前，齐风轻声安慰自己，好歹也曾和几位师父学过些把式，把它们使将出来未必不能见人，而且连李兄弟都说自己内功尚可，应当不会有事。

二人抱拳行礼之后，比武就正式开始了。齐风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出一套五步拳来，这是他儿时学过的第一套拳法，已不知练过多少次，早就烂熟于心，故而现下在众人面前与人比武也自然而然地打了出来。这五步拳不仅临敌有效，还能安抚自身，打完第三式之后，齐风心中已平和许多，万不像初时那样冲撞，也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才有心去观察小十三的招式。

小十三的招式非常奇怪，拳不似拳，掌不像掌，而且一味自守，全然没有攻击之意，齐风正自犹豫是否应该弃守而攻之时，已被小十三踢翻在地。

齐风听到台下叫了一声好，但人数不多，想来他们中有人因为自己是外人所以还给上了几分面子，可旁人越是这样，齐风越是难受，心中一怒，翻身而起。有了先前的教训，他这次不再去理小十三的攻守，只按照拳谱和师父所教，一招一招地打出来。五步拳之后，是一套南拳，教他这套拳法的师父曾是南少林的弟子，对他要求极严。学习这套拳法时，齐风每日都需坐桩两个时辰，开始常因偷懒被师父责罚，直至练了一月有余，才约成模样。因为习拳之时耗力极大，所以他始终将之引为自己最得意的拳法，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虽然他拳法精湛，但可惜的是他鲜有应敌经验，全然不懂变通，这下遇到一个走野路的小十三，自然也就打不过了。整套拳法才刚打完三成，齐风眼睛中了拳，左膝中了腿，跪在地上。

这次周围叫好声比刚刚响了些，大概是由于他左眼青肿，有些好笑。齐风不再理会旁人，兀自站起，接着比试。前两个回合已让他明白，小十三的拳掌奇特，不囿于形，自己唯有小心观望，方能变招抵挡。且他虽身子瘦弱，劲力却很大，齐风方才与他对拳之时，肩骨几要撕裂，他却仿若无事，因而还需减少正面强攻。脑中想法转了两转，齐风出招了，用的还是刚才的南拳。

小十三双拳齐至，齐风以弓步掀拳格挡，用力将小十三双臂撑开，拳力化散。接着齐风跟上一招撑掌，打在小十三的左肩，同时，小十三的虎爪也已擒住齐风的左边肩头。打了个平手。齐风心念一动，跳过拳谱上的四招，一招退步双插掌以退为进，击至小十三的胸口，顺势避开了小十三攻向齐风肋下的拳。小十三后退几步，卸去了齐风的掌力这才站定。

齐风不知道台下有没有叫好，他只知道此时亦是良机，上前几步，一招提膝右插，右掌朝小十三的左肩插去，膝盖击向他的腰，就在得手之际，却没想小十三弯身扫腿，齐风顿时摔在地上。齐风也不觉身上疼痛，忙以双手扣住小十三的两个脚踝，朝后一推，为免他摔在自己身上，还立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站起。小十三用手在地上一撑，随即起身。见没摔到他，齐风迅疾向前一个纵跃，侧身闪开小十三挥出的双拳，右肘击其胸，待小十三后退未稳之时，他学其前招，弯身扫腿，小十三终于摔在地上。

见两人之间尚有空隙，钟五忙上前请他们罢手，如这两人一般摔地中掌而不觉疼痛，真不知要打到何时。台下一片欢呼，同为两人叫好。齐风和小十三又一抱拳，回了各自的位置。

李秋声笑道：“怎么样，我说你功夫不差，可不是骗你吧？等你比个三五场后，小十三只怕已远远不是你的对手了。”齐风也冲他笑道：“多谢你了。”齐风家教甚严，虽然家中默许他习武，可他从小到大同人打架的次数实是屈指可数。这下终于跟人痛快打了一架，既觉新奇又感兴奋，纵使摔了两三跤也算不得什么。

台上又有人开始接二连三地比试，或刀或拳或枪，有了方才的经历，齐风这回观战更能体会到对敌之感，比之前纯然看戏自是又高出了一截。遇到什么不懂的，他也会去问李秋声，不觉获益良多。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秋声对齐风道：“齐大哥，你在这边等我，我去向我师兄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