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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会》第十二回 香房暖浴现彩凤 洛水寒石遇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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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溪儿见两位陌生女子入室,心内怀疑她们是细作,便用冷言试探一番。两位女子立在门前,一个挤着头发上的水,一个正将衣袖拧干,闻得此言,气得涨红了脸。着黑锦的女子冷笑一声,看一眼溪儿,道:“这位姑娘好一张利嘴,只怕你疑错了人。”着杏黄裙的女子也冷笑一声,道:“我们姐妹一番好意,顶寒冒雨的来传急信,如今淋得内外通透,又冷又湿,你们不说拿来手炉、脚炉为我们暖身子也就罢了,如今竟怀疑起我们来。且不说我们没有坏心,便是有,这天底下还没有我们姐妹做不到的事。何必为你们这些庸人大费周章?”说着,拉起旁边女子便向外走,一面走一面说:“姐姐,咱们走吧,为人家性命担忧,人家非但不领情,反倒像防贼似的防着我们。我们何苦来?”萧音忙上前劝道:“两位姑娘且暖一暖,待雨停了再走不迟。”于季也于旁相劝。

正乱着,姜霜从别室赶过来,见两位女子欲去,忙拦在门口,道:“两位姑娘且慢,二位冒大雨前来,如今雨尚未停,如何就走了?”那着杏黄裙的女子冷笑道:“你屋里的那位姑娘适才盘问我们有何企图呢,我们何苦受人猜忌?”姜霜闻言,走近溪儿,悄悄问道:“溪儿,发生了何事?”溪儿在姜霜耳边悄悄说道:“姑娘,你看她二人打扮得妖里妖气,我怀疑她们不是正经人家姑娘,或许是细作,想探查你的铠甲或财宝。”姜霜笑着小声答道:“我倒不那样想,或许人家只是爱那样妆扮而已。我们且听听她们有什么话说,再做定夺。”正说着,着杏黄裙的女子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们是奉我们姐姐之命,来说一件要事,你们是听还是不听?”霜上前施礼,道:“两位姑娘有话请入内室详说。”说着,便拉二人入内室,溪儿、于季、萧音跟在后面。

众人随意落坐,霜命人拿来手炉、脚炉,两位女子接了。霜先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姑娘有什么要紧的事?姜霜洗耳恭听。”着杏黄裙的女子一手抱着肩膀,一手扶着手炉,冷得拱肩缩背,停了一会儿方答道:“前几日,姜姑娘府里可是来了一只狼妖?”霜答道:“正是,我的一位家丁名叫王五的,就是遭那妖怪所害。”那女子又道:“当时来了一位女子,救了你们,引开狼妖,可有此事?”霜闻言,心内一惊,道:“果有此事,不知两位姑娘如何得知?”那女子冷笑道:“那一位是我们的姐姐,我们如何不知?救了你们之后,我们姐姐又遇到一个臭道士,险些丧了性命。”姜霜、溪儿、萧音闻言,忙上前施礼,一齐道:“多谢相救之恩。”着黑锦的女子起身还了一礼,道:“不瞒诸位,我们二人是你们恩人的妹妹。当时救你们的女子,名叫胡雪,我叫岑翼,我旁边的女子是我的妹妹祁虹。我们昨晚截获一个重要消息,过几日,大横山山匪即将来姜府抢夺你那件宝贝铠甲。我们姐姐念与你有些缘份,既然我们得知此事,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为再救你们性命,特令我们姐妹来送信。”姜霜几人闻言,又惊又喜,再三感谢她姐妹二人。祁虹起身,将手炉放在桌上,道:“好了,消息我们也送到了,留在这里也无益,倒教人犯忌我们,还是走的好。”言讫,向屋外走去。霜连忙拉住,赔笑道:“两位姐姐不辞辛苦,冒雨前来送此要信,姜霜心中已是有愧;如今雨还未停,教两位姐姐再冒雨回去,越发有罪了。请两位姐姐千万留宿一夜,明日再去,也教姜霜略尽报答之情。”溪儿也上前赔礼道:“两位姐姐且请息怒,是溪儿的不是,溪儿在此赔罪了。溪儿也并非不知礼数之人,只因前些日有贼人入府窃听,溪儿担心姑娘安危,恐两位姐姐也是歹人所遣的细作,为保姑娘无虞,故而出言试探,请两位姐姐千万海涵。”说话时,便将身子跪下,欲叩首。岑翼、祁虹本非小气之人,听溪儿说得如此恳切,心内的火气早已消散,见她欲行跪拜大礼,心里生了怜爱之意,遂忙上前搀起。岑翼拉着溪儿的手,道:“溪儿妹妹,你是个好样的,你们姑娘有你作伴也是她的福气。”溪儿笑道:“翼姐姐说哪里话?是姑娘待我好,是我有福气才是。”祁虹在旁笑道:“霜妹妹、溪儿妹妹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有福气。”说得大家都笑了。

姜霜对于季、萧音二人道:“你们两个男人只管在外间下棋,若没有我的话,可不许进来,我们几个女孩子有些体己话要说。”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便到外室下棋去了。姜霜命小丫头们拿来两套干爽衣裳,在姜霜专用浴房的浴桶内加了温水,领岑翼、祁虹二人打开闺房东门,穿过回廊,入浴房,笑对二人道:“两位姐姐身子淋了雨,若凉到了倒不好,如今且先洗个热水澡,换上我的干爽衣裳。过一会儿咱们做些好吃的饭菜,吃完了说话儿。”又道:“我只有这一个浴桶,不知二位姐姐哪个先洗?我已叫厨房又备了热水,一会儿姐姐若嫌水不热,可以再添。”岑翼笑道:“霜妹妹真是细心,什么都想好了。教虹妹妹先洗吧,她是最怕冷的,你看她身子还打颤呢。”祁虹笑道:“翼姐姐只会笑人家,我哪里就那样不堪?”走近浴桶试了试水温,又拉着岑翼手,笑道:“依我说,咱们也不要一个一个洗了,怪麻烦的,咱们两个一起洗,也好说话。”岑翼笑道:“能有什么说的?横竖是些不正经的话,我不听。”祁虹忙抱着岑翼胳膊,一面摇着,一面笑嘻嘻道:“好姐姐,我一个人洗怪闷的,咱们这回只说正经的还不成吗?”岑翼点头应允。待二人一切收拾停当,入桶沐浴。霜在旁边坐着,与二人说笑。过一会儿,溪儿也从厨房赶来,上前试了试水温,又加了一点热水。

浴房四面无窗,只有一道小门,三面内壁挂着托地葱绿镂花绵布,用以保暖,室内栽有几十盆奇花异草,凡入室者,无论冬夏,只觉得馥郁温暖,赏心悦目。当下岑翼、祁虹一面沐浴一面与霜谈天。祁虹道:“霜妹妹,依我说,玉帝赐你的那件劳什子也不是福物,你趁早扔了罢了。如今明地里有两路人马觊觎,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呢。”霜答道:“姐姐说得何尝不是个理?只是我想,当下恶官凶匪四处横行,不知哪一日便来劫财劫物,我是个不会武的,若再没有一两件器物防身,何以保命?”溪儿道:“这些日,我们一直是请萧大哥贴身保护姑娘的。前些日的晚上,有贼人入院,连萧大哥都没发觉,可见若无一二件防身之物,越发难了。”岑翼道:“怪不得我见到霜妹妹闺房外室有男人用的东西,心里一直纳罕,原来是那个萧音的。”正说话时,岑翼透过浴房门帘的缝隙,见到有一个人影微微晃动,遂忙蹿身出来,瞬间穿好那件湿衣,如风一般移至门前,猛一推门,出来看时,只见那人瞬时化作一只彩凤,展翅飞上云端。岑翼刚想去追,却被一人拉住,回头看时,正是祁虹。祁虹也穿着湿衣,抱着岑翼肩膀道:“此人法力不浅,我们不知底里,不要冒然去追。”姐妹二人遂回身关了浴房门,归来复沐浴。岑翼将湿头发拧了几下,问姜霜道:“妹妹此前可结识过什么会法术的女人,或者鬼、仙、妖?”霜想了一回,摇头道:“不曾结识这样的人,只是前些日有两位姑娘率人来赠我许多财宝,说是她们主人所遣。我看她们也都是磊落的好人,并不像今天这个鬼鬼祟祟的。”祁虹一面玩着水,一面笑道:“霜妹妹到底是年轻些,哪里知道‘知人难知心’的话?”四人又说了些玩话,岑翼、祁虹方洗毕出浴,换了干爽衣裳。姜霜命小丫头在此处收拾,自己携着溪儿与二姐妹同回闺房。

是日下午,雨略小了些,于季见姜霜此日有客,不便学习书画,便欲归去。溪儿见有岑翼、祁虹二姐妹在此暂护姜霜,便教萧音也骑一匹马,送于季归家。一路无事,待返回姜府,天色已大暗。吃毕饭,四处巡逻一番,不见异动,便安心上榻歇息。姜霜、溪儿、岑翼、祁虹四位年轻女子同睡一张大榻,同盖一床大被,各自只觉得又新鲜,又有趣,你鼓捣我一下,我折腾你一回,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又是吟诗,又是唱歌,又是谈古代美男子,又是聊如何化妆打扮,玩闹了大半夜,直到丑时前后,方觉得有了困意,吃了点心,方才安睡。萧音睡在外室,夜里安静,内室的响动听得清清楚楚,起初被四位女子聒噪得了不得,后来索性竖起耳朵细听,听到有趣处也笑得合不拢嘴,一夜下来倒捡了不少好听的笑话。待几位女子安定后,方渐渐睡去。

次早吃毕饭,小丫头们将浆洗好烘干罢的衣裳拿来,岑翼、祁虹换回自己的衣裳,与姜霜、溪儿又说了几句话,方缓缓向院门走去。姜霜、萧音、溪儿出门相送,临别时,岑翼拉着姜霜的手,道:“能与妹妹结识,我们很开心,但你是知道的,人间的一些和尚、道士一直与我们为敌,恐在此耽搁久了惹来事端。妹妹日后要多多小心。”祁虹也对姜霜道:“妹妹如若能搬到别处去,或许可以躲过那些坏人。”姜霜笑道:“二位姐姐的嘱咐我记下了。如今天下哪里不是一样的呢?官一重,匪一重,旱涝饥荒又一重。住在哪里我也不安心,倒不如在此地,人烟还少,倒清静些。”岑翼、祁虹叹了一回气,辞过众人,转身向东缓缓行去。

姐妹俩行了数十步,见姜霜等人归了院内,便施法术招来一片白云,踩在上面,慢悠悠向东飞去。不多时,已至荥山集馨洞前,二人方按落云头,跳了下来。祁虹一面走,一面向洞内喊道:“姐妹们,我们回来了!”半日,方见只有雪一人出来迎接。岑翼问道:“岫姐姐、练妹妹、鹭妹妹都去查那件事了吗?”雪点头。祁虹也问道:“怎么不见湘、锦二位姐姐?竟将雪姐姐一人留在洞府里,只顾着自己玩,也是没良心的。”雪笑道:“哪里是玩?我见这几日你们在我洞府里待的时候也不短了,也该回你们本洞府去照看照看,免得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件。”岑翼笑道:“哪里还有什么要紧的物件?不过是些脂粉、果品、家常用度的普通东西,不值什么。”祁虹也道;“即便丢了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去那些贪官家里取些便是了。”正说着,胡雪只觉得一棵大树后面有影子在晃动,遂忙对岑翼、祁虹道:“帮我看顾洞府,我去去便来!”说着,直奔那棵大树跑去,刚跑了几步,忽见从树后蹿出一个人,那人纵身跳上树枝,又跳了几跳,站在树梢上,双手挥动两下,那两只手便化成了翅膀,继而身体也变了形,顷刻化成一只七彩凤凰,向西南飞去。

胡雪也纵身跳,几步踏上树梢,施法术招来一片白云,踏在上面,念动咒语,在凤凰身后紧追。那凤凰也不回头来战,只是一味向前飞,雪也不急于打斗,也便一味在后追。胡雪一面飞,一面暗思:“前几日的一个晚上,我在水潭边洗衣裳时,便觉得有人在附近,一时失察,未寻得见人。如今见了它,定要探个究竟。”二人一个在先,一个在后,自荥山向西南一直飞去,途经朝歌、牧野、河内、汜水、荥阳、洛阳、永宁,再至洛水附近,已是夜半时分,天上虽有一弯月,怎奈水边雾气迷漫,十尺之内便看不清人。胡雪藏在暗处,见那个人飞落至地面,化作一位美人,向洛水岸边行去。至一块大石边,那位美人驻足喘了几口气,自语道:“总算是甩掉了。”遂向四面望了望,未发觉有人跟踪,便将双手放在大石上,念了一句“人间有幽魂,洛水现鬼门”,话音落时,那滔滔洛水便分开一条小路来,路上有一座鬼头院门,美人开了门进入,待关门时,那洛水复又合在一处,依旧向前奔流。胡雪见之大惊,暗思:“莫非此处便是鬼门?”遂从暗处走出,也来到那块大石前,将双手放在上面,念了同样两句话,鬼门果然打开。胡雪大喜,忙抢步向前行了几步,来至鬼界。

雪行了半日,见四面皆是一片混沌,难分东南西北,正在纳闷,忽听得前面有人敲锣,雪便顺着锣声向前行。又行了大半日,终于见到一座城,城门门楣上写着“阴都”二字,那字周围不住地淌下什么东西。雪上前细看时,吓了一跳,竟是用血写的两个字,那血四季不干,一直向下流,流得城门上满是血痕,城门下流成了一个小血池,路过的野兽时而口渴,便凑上来喝几口血。此时,依旧有几只野鹿在抢着血喝,那野鹿又是跳又是踩,雪路过时,不小心被溅得满身是血。雪忙跑过城门,向城内走去。在城门内,有八名门卫挡住云路,喝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雪不解,忙陪笑道:“几位官差大哥,我是新鬼,刚死不久,哪里知道这里的规矩?请几位大哥明示。”那门卫首领走近前来,细细打量胡雪一番,笑道:“好个标致的美人,看在你是新鬼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凡首次过阴都城门者,须上缴白银一两。若不能上缴,则不得入城,继而不能投胎转世,只能生生世世做孤魂野鬼。”雪闻言,故作大惊,从袖中拿出锦帕在眼上抹了几下,佯哭道:“我生前家里便穷得紧,连下锅的糠也没有,我是活活被饿死的。如今成了新鬼,家里哪有闲钱给我烧纸?求几位大哥看在我家境贫苦的份上网开一面,放我过去吧。”说着,便跪下身去,抱着首领的腿。那首领爱慕胡雪貌美,见她如此苦缠,便将那邪心思活动起来,半搀半抱地将雪扶起来,淫笑道:“姑娘,办法也不是没有,过一会儿你到我的住处来,我同你说几句话,明早便教你入城去,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未待胡雪答言,几个门卫便凑近前来,一面上下仔细打量她,一面啧啧称赞,对首领道:“大哥,弟兄们跟着你这么多年,如今遇到这件肥差,好歹也给我们点好处。不如今晚大家一起跟这位姑娘说说知心话,明日一早也好教她过去。”那首领闻此言便有些不快,沉下脸来,道:“什么一起说话?你们会说什么?懂得几个古人?几句诗赋?一天书也不曾读得,便在这里说嘴,听了叫人家笑话。人家姑娘眉清目秀,笑容可掬,一看便知是个才女,我今晚要同她吟赋吟诗吟对,哪里有你们什么事?还不速速退下?”众人见首领有几分恼意,只得散去。

胡雪本是追着那位美人过来的,如今被这首领挡住,断了线索,也无可奈何。见那首领一副色胆包天的呆样,不免笑起来,心想:“原来鬼界、人界竟是一个模样,我今日才算领略了。”雪之人品,本是无言三分笑,一语醉迷人。如今首领见雪笑得如此开心,以为是芳心大悦,对自己情有独钟,胡思乱想了一阵,将雪上上下下偷看了七八遍,馋得口水不曾流下来,哪里还顾得了许多?遂觍着脸走近前来,摩挲着雪的手说道:“姑娘,外面天凉,你看看你这手,冻得叫人心疼。不如我们这就去我家,说几句话如何?”雪将手抽回来,点着头笑道:“既然哥哥肯相助小女子,小女子全凭哥哥安排便是。”那首领闻言,乐得无可不可,一面搓着手,一面颠着屁股在前引路,雪在后款移莲步跟着。

二人行至一条小巷,穿过一扇竹篱院门,进入一座院落,里面是两间茅屋。首领率先入内,点起油灯,请雪落坐,又去厨房拿来一杯开水,递给雪,笑道:“姑娘,喝一口吧,暖暖身子。”雪笑嘻嘻地看着他,暗思:“你这个汉子,竟把坏心思放到你雪姐姐身上来了,看我怎么戏弄你。”也不喝水,只是端着杯子望着他笑。这一笑,将那首领三魂七魄也勾了去。那首领爱得不能自禁,便手忙脚乱地来抱胡雪,口里只说:“我的心肝,爱死我也!”

雪还未及躲开,只见一只大脚飞来,将那首领踢出一丈之外,一个声音大喝道:“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学会拈花惹草?”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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