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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会》第十一回 锦练惊戏不速客 翼虹雨晓传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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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孙矽欲率众下山时,一位身怀六甲的少妇从屏风后转出身来,众人看时,正是孙矽夫人,众将士忙起身施礼。夫人含笑欠身点头,又向众人挥一挥手,众人方就坐。夫人走上前,轻声道:“当下天色已晚,行动不便,况再过三五日,我们的孩儿便欲出生,将军何不等孩儿出生后再去取甲?将军此去,必动干戈,有损阴骘。”一位谋士也劝道:“孙将军,夫人说的极是。不如我们先打探清楚,还有哪一路人欲取铠甲。所谓知己知彼,方不会受制于人。”孙矽想了一回,点头道:“好,铠甲就在那里,谅它也跑不了。待我的孩儿出生后再去取,正是双喜临门。”众人皆附议。孙矽回身命人拿来白银五十两,奖赏厅前黑衣蒙面细作,那细作忙跪拜谢恩。孙矽又命那细作道:“你再去探查,看看还有哪些人想得到这铠甲。”细作领命,连夜下山。

且说细作行至荥山附近,天色已大暗,月明星稀,夜风骤起,只觉凉风透骨,不禁打个寒颤。因要小解,便下马向林中走了几步,将马放在路边,待回来时,却不见了马,便四处去寻。行约一箭之地,在林里寻得,待回身时,忽闻得有女子嘻笑之声。驻足细听了一回,果然不差。细作暗思:“这深山里怎会有人?”想着,便将马拴在此处,循着声音向前行。过了一片榆林,又闻得有水流声,而女子嘻笑之音愈加清晰。一个女子道:“在大月亮底下沐浴最是惬意呢。如今仲秋时候,天气凉爽,满山落叶纷纷飘下,落在这水潭里如一只只小船,何等美妙。且满耳的虫鸣声,竟比管弦之乐更陶冶人心。”另一女子道:“正是呢,这时候的山里最是诗情画意的。适才叫她们出来一起洗,她们还嫌冷。依我说,白日里倒不如此时的水温呢。”那个女子笑道:“等明日咱们再来的时候,定要托一位过来,让她体会体会,是白日里的水凉还是此时的水凉。”细作听得仔细,心想:“莫非此处有女子在沐浴?”想至此处,便将那邪心思动起来:“此处荒无人烟,无论我做何事也没人知道。且她们皆是女流,以我的武艺对付她们不费吹灰之力。”想至此,嘴便咧在一边,笑得合不起来。向前又行了数十步,穿过花草繁茂处,又拨开灌木丛,向内望时,只见眼前一座巨石大山,潺潺溪水从上面缓缓流下,却并不见女子踪迹。细作心内纳罕,来至岸边,四面寻了一寻,依旧无果。再向前行数步,向潭内望了一望,只有自己倒影。细作回身寻了一块石头坐下,自言自语道:“适才明明在这里。”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后有人碰他肩膀,回头看时,只见一条鱼游蛇眼大如鸡卵,口大如血盆,舌长如丹锦,牙尖如刀刃,正奔他扑来。细作吓得大叫一声,回身便跑,两三步便跌倒在地,正欲起身时,从潭底携风卷浪地蹿出一条黄尾鲴来,体长八九丈,头大如象,也奔他扑来。那细作又一声大叫,惊得呆若木鸡,不敢动弹。二妖化回人形,原来一位是尤练,一位是汤锦。二人笑着走近细作,尤练蹲下,一手抱着肩膀,一手将食指伸出来,托着细作下巴,问道:“小哥哥,你适才说,是谁在这里啊?”细作抖着脸,上下牙齿乱敲乱撞,一时说不出话来,停了好一会儿,方勉强挤出几个字,恭恭敬敬趴在地上,叩着首,答道:“小人有眼不识仙姑,求二位仙姑饶命。”汤锦站在细作身旁,一面轻轻抚摸他的头,一面笑道:“你这位小哥哥不是好人,想偷看人家姑娘洗澡。是何居心?”细作忙答道:“小人是一时脂油蒙了心,做了该死的事,求二位仙姑饶命。”尤练一面将细作搀起,一面娇声问他:“你既想看我们,如今也看到了,你且说,我们姐妹二人谁更美?”汤锦也拉着他的手,问:“要说真话,可不许骗人。”细作哪里敢言语?自知若说错一句话,她们二人之中有一个恼的,自己便活不成了,遂闭口不言。尤练与汤锦互视而笑,分列左右扶着细作,缓缓奔山上行去。一面行,一面调戏那细作,细作不敢造次,小心翼翼说着话,不敢得罪任何一人。

不久,至山腰一处密林,二人行至集馨洞口,尤练大喊道:“姐妹们快出来看看,我带了一个人回来。”几位女子闻言,相互打闹着走出洞口。众姐妹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一番,见他身着一套夜行黑衣,腰跨短刀,身背箭壶,袖内藏有十数把飞刀。岑翼问细作道:“你是何人?从何处来?欲作何事?若说真话,我们自然不为难你。”细作不敢隐瞒,遂勉强将身体站定,拱手答道:“诸位仙姑,小人名叫古大耳,在大横山落草,原是一名小卒,因行事机敏,武艺不凡,我们寨主孙矽将军提拔我为细作。今日,我打探得知,姜家庄的姜府里有一副玉帝所赐的玄棘铠甲,报与我们寨主。寨主说,过几日便去抢来,为他所用。只因另有一路人马也在打铠甲的主意,寨主命我四处打探,早日查明此事。今晚路过贵山,偶听二位仙姑似在洗澡,我一时该死,冒犯仙姑。”说话时,又跪了下去。众姐妹闻言,嘻嘻哈哈笑得不停。陶湘道:“我说叫你们不要这时候去洗,怪凉的,你们偏不听,如今可有什么话说?”尤练笑道:“他说得不清楚,我们见有动静,早就穿好衣服躲了起来,后来还与他玩笑了一阵。”汤锦也道:“练妹妹说得不错,他哪里就那样容易得逞呢?”祁虹绕着细作走了一圈,冷笑了一声,又走近胡雪,轻声道:“雪姐姐,看他不像好人,不如我一刀结果他便罢了。”梅鹭此时在旁听得真切,连忙说道:“他虽有过,罪不致死,依我的主意,还是先教训一下,再放过他吧。”胡雪想了一回,将古大耳扶起,又对众姐妹大声道:“姐妹们,他虽有过,但经我们这一吓,已知道悔改,我们放他下山吧。”众姐妹交头接耳商议一番,皆道;“全凭姐姐作主。”古大耳喜得无可不可,忙跪下身,捣蒜一般向八位姐妹叩首不迭,口里大声道:“诸位仙姑真真菩萨心肠,小人拜谢,小人日后再不敢有非分之念。”秦岫、梅鹭二人一齐拉他起来,笑道:“你也不要过于害怕,我们虽是妖,向来不害人的。今晚回家后,只管如往常一样,我们不会去打搅你。只是,你日后要自重,不可再做这等轻薄之事。”姐妹二人说一句,古大耳应一句。胡雪笑道:“还是由岫、鹭二位妹妹送他下山吧,锦、练两位妹妹只管淘气,倒吓坏了他。”秦岫、梅鹭二人领命,引古大耳顺小路向山下行去。尤练于三人身后喊道:“大耳哥哥,记得常来做客,练妹妹为你烹茶斟酒!”说得众人都笑了。古大耳不敢回言,一路将口紧闭,沿着崎岖山路,随着二位女子踉踉跄跄奔山下行去。

至山下大路,古大耳驻足想了一想,顿足叹了一口气,便反身欲往山上走。二姐妹问:“为何又要上山?可有什么事吗?”古大耳施礼答道:“二位仙姑,我适才忘记牵回马匹,这会儿还得去找回来。”梅鹭笑道:“你等着,我去帮你寻来。”说话时,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小白鹭,展翅向山上飞去。秦岫、古大耳二人一面等着,一面谈话。秦岫问:“你今年多大了?”古大耳答道:“回仙姑的话,小人今年二十二岁。”秦岫点点头,又问:“娶妻没有?”古大耳闻言,心中便悲伤不已,轻叹道:“原有一个未婚妻,拜堂前一日,被一群山匪抢了去。后来听同乡人说,那些人并不是匪,而是平原县令部下假扮的。那个县令我是知道的,脸酸心狠,杀人如麻,喜怒无常,未婚妻被他抢走,九死一生。我后来四处打探,杳无音信,怕是已经亡故了。”秦岫又问:“她叫什么名字?相貌如何?或许我可以帮你查一查她的下落。”古大耳闻言,喜出望外,忙跪下叩首不止,哭着说道:“仙姑若能出手相助,我得了她的信,死也甘心。”秦岫忙双手将他搀起,道:“不值什么,快快请起。你且说她的名字、相貌,我日后也好留心。”古大耳答道:“她叫原葚,小我四岁,生得五短身材,鸭蛋脸,细眉毛,小眼睛,直鼻小嘴,翘下巴,肌肤微白。”秦岫不禁一笑,道:“还是个小美人呢,竟与我那鹭妹妹有三分相像。”古大耳憨笑道:“不敢,仙姑说笑,她怎敢与仙姑相提并论?”秦岫又道:“若你不做匪,可还有别的生路?”古大耳答道:“小人家人都饿死了,官兵三五日便来抢粮,我们实在活不下去,迫不得已,跟随孙矽将军上山落草。除了作匪,别无生路。”秦岫又道:“你们人间的事我也不想管得太多,不过你还是要多行善事,不要滥杀无辜。”古大耳道:“小人虽是匪,却从未害过人命,仙姑但请放心。”二人说话间,梅鹭已牵马归来。古大耳上前施礼谢过。梅鹭笑着摇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古大耳接过马匹,又施礼谢过二姐妹,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二姐妹拉着手缓缓向山上行去,梅鹭一面走,一面问:“姐姐适才与他说什么,那样热闹?怎么我一去便不说了?”秦岫道:“一会儿见了雪姐姐,我一并相告。”

二人来至集馨洞,众姐妹正在洞中说笑,秦岫走上前,对胡雪道:“姐姐,我适才与那个人说了几句话,得知他曾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子,名叫‘原葚’今年十八岁,被平原县令所掳,至今生死不明。我想去查一查此人。”梅鹭笑道:“原来适才是说这件事,我也与姐姐同去。”祁虹一面吃着瓜子,一面笑道:“岫姐姐何必管人间的事?如今我们须团结起来对付那些和尚、道士,若因此事节外生枝,恐怕会惹来麻烦。”岑翼正在作画,闻众人议论,听了一会儿,也道:“麻烦倒不怕,只是姐姐若去时,遇到难事,万不可强为,记得回来找姐妹们一同应对。”秦岫闻言,点了点头。陶湘、汤锦二人正在下棋,因旗鼓相当,各自正想方设法如何布局,并未细细思索此事,二人都说:“既姐姐想去查此事,便好好在平原多玩几日,若有什么人敢阻拦姐姐,咱们姐妹一同下山,怕打不过他不成?”只有尤练最是上心此事,暗想:“平日里雪姐姐总是嘱咐,不要在人间过于招摇,只怕被和尚、道士捉了去,如今既有岫姐姐在,我便大胆在人间玩几日也不妨。”遂走到胡雪面前,拉着她的手,笑嘻嘻道:“岫姐姐、鹭妹妹都要去,我也想去。”胡雪用手指头在尤练脸上画了一下,笑道:“你是个小淘气,若在人间待得久了,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我哪里放得下心?”尤练一面嘻嘻地笑,一面凑近胡雪,又是抱腰,又是亲脸,扯着衣袖,扭股糖似的,口里又把“好姐姐”、“亲姐姐”叫了十几遍,只是说:“妹妹有好些日子不曾痛痛快快地玩一回了,这会儿有岫姐姐在,我一定听话,不会让姐姐们操心的。”秦岫见状,笑得弯着腰,对胡雪道:“既是练妹妹想去,我便带他走一遭,料无大事。”梅鹭也笑道:“有练姐姐在,我们一路上也能多个照应。”胡雪被尤练缠不过,兼秦岫、梅鹭说情,遂抱着尤练吻了一下,笑道:“好,让你去便是了。”又嘱咐道:“到人间后,凡事要小心,他们人当中有许多都是智谋深远,所用的计谋我们闻所未闻,万万不可轻敌。遇到会法术的人,更要小心应付,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逃,不可因为不服气而过于恋战,小心中了他们的缓兵之计。”胡雪所说的,尤练口里虽不住允诺,心里到底不服气,暗思:“我的法术这样高,平凡之人怎会是我的对手?雪姐姐以前总说道士、和尚的法术厉害,我也曾遇过一些,还不都做了我的手下败将?雪姐姐过于谨慎了。”胡雪嘱咐过尤练,又对秦岫、梅鹭二人道:“两位妹妹是谨慎的人,到人间后,多多看顾练儿些。她是个小淘气,本事虽大,我只担心她太自负了些。”二姐妹领命。

是夜,尤练与胡雪同床睡,梅鹭与秦岫同床睡,其余姐妹依旧在各自榻上安寝。胡雪又嘱咐尤练几句,便关了洞口,吹息了灯,回榻上抱着尤练,合眼睡下。

次日早起,胡雪、秦岫、祁虹入厨房做了几样小菜,众姐妹同桌而食。岑翼为姐妹们倒了些果酒,坐下喝了一口,对胡雪道:“雪姐姐,昨日古大耳说,过几日他们寨主便去姜家庄抢铠甲。我想,那铠甲本不值什么,若因此物而使姜府上下遭劫实属可怜。上一回,姐姐曾在姜府里斗那狼妖,救过姜府众人性命,他们定对姐姐感恩戴德,只是并未见过姐姐真容。这一回,便叫妹妹去,一来叫他们有所防范,二来也报一报姐姐的名号,叫他们知道上次是谁救他们于危难之中。”胡雪笑道:“倒是叫他们有所防范是正经,报我的名号便不必了。我上次也是偶尔路过那里,见到狼妖害人,一时气不过。”汤锦闻言,一面吃着蘑菇,一面笑咪咪道:“也别只报雪姐姐的名号,依我说啊,将咱们荥山八位美人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一并报了,叫他们知道这世上除了蓬莱仙女,还有荥山八美。”岑翼看了一眼汤锦,道:“我们说正经的,你就只管打岔。”祁虹对胡雪道:“姐姐,我愿与翼姐姐同去,若不幸在山下遇到高僧、高道,也能有个帮手。”胡雪点了点头,道:“快去快回。”岑翼、祁虹率先吃毕饭,辞了众姐妹,奔山下行去。

天上乌云密布,白昼竟如同黑夜一般。岑翼、祁虹刚出荥山,天上便下起大雨来,将姐妹二人淋得如落汤鸡一般。二人忙施法术,招来一小朵黑云,踩在上面,直奔姜家庄而去。

此时,姜家庄的姜府中正热闹非常,溪儿与几个丫头在姜霜闺房内投壶,几个人乐得东倒西歪;于季与萧音在闺房外间对弈,于委略胜一筹,萧音正摩拳擦掌想反败为胜;许祝、七儿、大富与众家丁正在屋内饮酒谈天;而姜霜则正在王五家眷屋内,问王五父母及王五妻杨氏道:“来府里这几日,吃得可还习惯?有什么难处没有?”两位老人含笑答道:“吃得好,睡得好,这都是托了姜姑娘的福。我们时常念叨,姜姑娘就是观音菩萨在世,对我们好得如亲人一般。”姜霜笑道:“二老快休如此说,姜霜实不敢当。你们的儿子是在我府里出的事,我心里一直有愧。能为你们做这一点事,也不值什么。”杨氏道:“这并非姑娘的不是,都是那只狼妖害的。若在别人家,谁还管我们的死活。只有姑娘这样的好人,拿着锦衣玉食来待我们不说,单是这份真诚相待的心,我们便感激不尽。”四人正说着话,忽听得院门响动,向窗外看时,萧音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在开门,门外站着两位年轻女子,周身已经淋透。只见萧音与两位女子说了几句,回头向姜霜大喊道:“姜姑娘,这两位女子说,有要事告知你!要请进来吗?”姜霜大声道:“外面雨大,有什么事进来说吧!”言讫,向三人告辞,回到自己闺房。

萧音将二位女子请入姜霜室内,溪儿回身细看时,见她二人一个全身黑锦如墨,素雅冷傲,一个身着杏黄长裙,柔媚含情,心内不禁暗想:“这二人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妖妍之气,会不会是有人为夺取铠甲而放出的细作,先探听我们的虚实,再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且先试她一试。”遂走近前来,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冷笑一声,怪声怪气道:“哟,二位姑娘生的好模样,娉娉娇娇,妖妖调调,宣姜、文姜再世也不过如此。不知二位姑娘从何处来?来此何事?愿当面领教。”一席话气得两位女子起身欲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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