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了吗？”皇帝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粒白玉棋子，轻轻地搁在了棋盘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向对面扫了一眼。

叶檀注视棋盘沉思了片刻，捻着黑子的手一顿，他又输了。

“没有。”他立起了身，拱着手，“但卑职已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怎么一回事？”轩辕澈淡淡地瞥了眼棋盘，马上就有太监曲身上前，撤去棋盘，换上了香气四溢的龙井。

“果然不出皇上所料，此事确实与宜贵妃有关。有人瞧见，去岁腊月廿五宜贵妃曾宣端王妃进宫，而后端王妃到了悦容华的寝殿，想来是前去赠送诗集。”

“说下去！”他不动声色，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端王妃实际上与宜贵妃并不是一母同胞，宜贵妃嫡出，端王妃乃为庶出。殿阁大学士为了光耀门楣，便把端王妃寄于其正室名下好攀龙附凤。端王妃生母体弱年迈，常年受到慕家欺压，而她与悦容华颇为投机，宜贵妃便是看准了这点，从而以其生母威胁端王妃，对悦容华下手。”

轩辕澈俊美的脸庞笼罩在阴霾之中，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气，“下去吧，务必尽快要慕悠悠吐露真相。”

“遵旨。”

王守忠悄然走到皇帝的身边，将龙案上微冷的茶撤下，换上一盏新沏的热茶。忽而，却见皇帝猛地抓起茶盏狠狠地往地上砸去。只听一声脆响，墙上、地下顿时茶水飞溅。

“皇上……”他吓得赶紧跪到地上。

轩辕澈并不理会他，站起了身，缓步踱到了窗前，背着手伫立着，阴沉的面容与天上的乌云融为一色。

王守忠伏在地上不敢作声，许久以后才传来皇帝的切齿低喃：“好一个温婉纯良的宜贵妃……”

……

黑沉沉的夜，潮湿阴暗的牢房中，慕悠悠气息奄奄地趴在木板上。眼皮重重地闭合着，背后传来的刺痛之感让她的额头不断地渗出冷汗。原本恬美的小脸，已然毫无血色。

侍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背上的剧痛不由使她身形一颤，疼痛难忍，紧咬着自己的双唇。眼见又准备迎来新一轮的拷问，却听得一声断喝：“住手。”

摇曳的烛光下，只见御前侍卫长叶檀打开牢门，走了进来。看着伤痕累累的女子，冷声道：“端王妃还不愿意招吗？”

慕悠悠艰难地打开了眼皮，抬首望了他一眼，遂又低下了头。

叶檀嘴边勾起了一抹冷笑，“来人，把柳姨娘带进来。”

闻言，慕悠悠不禁心中大惊，她又抬起了眼，果然一位被押着的羸弱的妇人缓缓走近。一滴清透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心被揪紧了，她大喊了一声：“娘！”正欲起身，却被侍卫狠狠地按了下去。

“悠悠……”柳姨娘乍见女儿，脸上亦是泪珠纷落。半时辰前她在慕府被敲晕，醒来发现被两侍卫押着，心道定是出了大事。

慕悠悠伸出血痕满满的手，在半空中挥了挥，悲切地向叶檀祈求道：“求你！放过我娘！”

叶檀轻嗤了一声，“此事全凭在你。只要端王妃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卑职马上放了柳姨娘。”

“我……”慕悠悠双唇微抖，陷入了沉默。

“怎么？端王妃还有疑虑吗？皇上的耐性可是有限的。”叶檀步步紧逼着。

过了半晌以后，她扯了扯嘴角，“好，我招……”

“来人，笔墨伺候！”

……

寝殿外，传来沉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如同强劲的鼓点，敲响在慕真真的心头。她的呼吸蓦然变得凝滞不畅，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虽是被皇帝禁了足，可悦容华落胎、端王妃被拘的事早已传遍了后宫，她又哪能不知。

被禁足的缘由虽是统管后宫不力至失去皇嗣，但恐怕皇帝早已生疑了吧。再说，两位皇嗣连丧于她手，皇帝又哪能放过她。

“嗵”地一声，朱门被推开了，几片微黄的落叶被一阵秋风卷了起来。怔忡间，她看见她的侍女薰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她踉跄几步，手扶着桌角立定，一双急红了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娘娘……”

“怎么了……薰儿。”她攥着衣襟的手不由得微微发抖。垂下眼帘，低声浅笑中带着无法掩盖的颤音。

“事情败露了……奴婢听说皇上的圣旨正赶来延禧宫的路上……”薰儿的心忍不住地一阵抽搐，眼泪如泉涌般滚滚而落。

寝殿内，忽然陷入了一片沉寂。良久以后，慕真真笑了，嘴角勾起了一弯讥讽：“好，本宫知道了。”缓缓地闭上了眼，流下了一行清浅的泪。

营营役役了那么久，她也累了……

“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延禧宫贵妃慕氏，自入宫以来深蒙天恩，恩封侍君，然心肠歹毒、残害皇嗣，兹事体大，故特废其贵妃之位，虢夺封号，赐以鸩酒，即刻执行，钦此！”

王守忠轻叹着垂下眼帘，嘴角划起一弧无奈。这深闺后宫真是一个大染缸，纵有多纯良，一只脚踏了进去，就难免惹得一身骚。

“嫔妾，接旨！”慕真真双手接过圣旨。她扬起眉，眼前依稀浮现三年多前自己初进宫廷的画面。唇边淡淡地浮起了自嘲，仰起头，把眼眶的浮着的泪生生逼了回去。

“贵妃娘娘，让老奴送您一程吧。”王守忠递过了鸩酒。

“有劳公公了。”女子淡淡地笑了，伸手接过酒樽。长袖一掩，仰喉一饮而尽。

片刻，黑血自她的嘴角溢出，“噗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慢慢阖上了眼……但愿来世，不要再生在帝王官宦之家。

“娘娘，等等奴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薰儿一头撞上了殿内的大柱。鲜血霎时喷涌，晃了几晃，便随之倒了下去，追随慕真真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