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在寝殿里待到很晚,送到他案上的奏章中宗只是翻了翻,就狠狠丢出了案牍。
正好砸中前来伺候的太监额头,“哎哟!”
中宗这才看过去,太监没敢再交换,连忙捧着匣子来到中宗跟前,讨好地说道:“陛下,敢问今儿晚歇在谁处?”
中宗扫了一眼打开的匣子,都是刻着妃嫔名字的木牌,他心头想了想:“去许昭容那儿。”
许昭容得到消息,盛装出来迎接,在门口就迎到了中宗。
中宗和善地携着她的手,一起进入了内殿,许昭容宫中简约大气,和她本人的气度十分相似。昭容是才女,曾经甚至服侍在皇太后武氏身边,颇得宠爱。
也因为这个缘故,中宗格外器重她。
“爱妃请坐。”中宗拉着许昭容坐到了身侧。
在宫中除了皇后,许昭容的宠爱独一份,因此和中宗之间也十分亲厚。
“陛下怎地这时候过来了,听闻最近朝堂事务吃紧,陛下可要小心身体。”许昭容温婉说道。
中宗一边时不时地看向窗台上,那一株独立开放的白色花朵,那便是番邦进贡的仅有两株的海芋花种,现在花上也结了种子,正是鲜红色。
“许久没来看爱妃,朕今日来看看。”中宗一面微笑说道。
许昭容含笑低头:“谢陛下的关心,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中宗一面与许昭容说笑,一边目光已经飘向窗台上的海芋花,总算许昭容还不算笨,片刻就回过味来。眼珠子一转,笑道:“陛下可是想看看这花?说起来这番邦进贡的花种,开起花来倒甚是美丽,臣妾陪陛下去看看。”
中宗于是便和许昭容一起,走到了窗台下的花儿前。
中宗看着花盆底部,泥土松软,显然许昭容是精心呵护,对于圣恩是极为看重。
中宗不由笑了笑,盯着那鲜红的果子:“爱妃可曾摘下过这些红果?”
许昭容讶异,说道:“此花乃是御赐贡品,平时浇水施肥都十分小心,尽量不曾碰过一花一叶,又岂敢随意摘下?”
中宗看向明显紧张的许昭容,不由宽柔一笑:“朕知道爱妃一向谨慎己身,朕倒是希望,多几个爱妃这样的红颜知己。”
许昭容顿时又羞涩低头:“……臣妾备下了酒宴,陛下今晚便不走吧。”
中宗立即携了许昭容的肩头:“那是自然……说起这海芋花种子,当初鸿胪寺除了给了你宫中,还分配给了何人?”
进贡的花种极为稀少,而中宗对于这些花儿草儿也无甚兴趣,都吩咐由鸿胪寺做主,分配给了他们觉得应当给的人。
许昭容说道:“臣妾蒙受圣恩才得了一株,另一株种子,自然是送给皇后娘娘宫中了……”
韦皇后,当今陛下的结发妻子,和中宗在民间就共患难,一路走到今天。
纵使后宫宠爱的许昭容,在韦后面前,也只得真心敬重。
韦后窗台上,也摆着一株迎风招展的海芋花。
宫女给韦后捏肩:“陛下最近忙着处理六部的事,倒是少见的繁忙呢!”
韦后歪在榻上闭着眼睛,她的模样极明艳,一点也不像已经过了四十的女子。她的眸间微微张开,仿佛有一股艳光流过去:“在参茶里,再多加几粒枸杞,让陛下喝进去,能生津解乏。”
宫女口齿伶俐地道:“娘娘您放心,都在炉子上炖着呢,要说到对陛下的关心,娘娘您绝对是独一份儿!”
宫中谁都知道皇上皇后的感情,纵后宫三千,也不过是为了衬托皇后的。
韦后这时从榻上坐了起来,目光看向殿外面,忽然勾唇一笑,就像是那明艳至极的花开到了冶艳处,仿似勾心摄魂。
小宫女小心地给韦后披上衣裳,也顺着韦后的目光看去。
“说起来今日宰相大人也进宫了,听说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等闲也不会惊动宰相大人。”
要不怎么说韦后在宫中势力稳固,大唐宰相韦温,是韦后的堂兄,偶尔,韦后可以在中宗的书房,见到和中宗商议国事的堂兄。
一个负责打听朝堂事的宦官,对韦后说道:“听说是兵部尚书,宗楚客宗大人的公子被杀害,宗大人连上奏折,才会让陛下无分身之术。”
兵部尚书宗楚客,韦后并不陌生,这个人之所以能任尚书,还与她韦家的举荐有关。
听闻这些,韦后幽幽地往口中塞入一颗荔枝,慢慢嚼动着。
而之前服侍她的小宫女,正用小剪刀,将海芋花上面的那些红果实,一颗一颗剪下来,丢进了旁边的手帕里。
——
裴谈回到大理寺,迎面邢主簿就匆匆忙忙上来,“大人,我们找到了当日和宗霍在一起的那几个纨绔。”
宗霍是死了的那具尸体,兵部尚书宗楚客的独子。
邢主簿目光闪烁:“大人,是否要立刻提审?”
宗霍当日的行踪是个谜团,唯有曾经跟他在一起的这几个长安有名的纨绔子,然而宗霍却是死在宫中,究竟他如何从酒楼突然出现在宫中,就看这些曾跟他在一起的人有没有些线索。
裴谈拂了一下衣袖,淡淡说:“先让他们在牢狱里关一晚上。”
邢主簿有点瞪眼:“大人,真要关他们?”
这些长安纨绔也都是出身门阀,整日酒肉朋友,不务正业。
裴谈说道:“作为最后和宗霍在一起的人,他们有重大嫌疑,只是关一晚上,算是从轻处置了。”
邢主簿目瞪口呆地看着裴谈,裴谈已经跨过他,进入了门庭。
今日天色已不早,当堂提审耗费心神也耗费时间,左右瘟神之名已经印在身上,裴谈不介意让人背后再多骂几句。
邢主簿尽管吃惊,还是去照办了裴谈的吩咐。
那几个纨绔公子何曾蹲过大狱,听说大理寺卿要他们在牢里暂住上一晚,个个都是脸如土色,咬牙要骂不骂。
自然是不敢骂,大理寺卿若是旁人还可以开骂解恨,裴氏的人他们却不敢造次。
邢主簿冷眼看着这些人如丧考妣,终于明白了裴谈为什么愿意这样做,这几个人虽有家世,却没有一个家世压的过河东裴氏。
裴谈这大理寺卿是新上任的,但是却没人敢让他不痛快。
一夜过去,裴谈也是睡了舒坦好觉,起身看到了辰时,便吩咐司狱开始提审昨日的人。
先被带上来的是一个叫姜子山的读书人,这是几个纨绔中,唯一不算士族的,姜子山主要任务是在几个纨绔中间,给他们吟诗助兴,地位等同于一个倒酒侍女。
姜子山自然更没有气焰,老老实实见过了裴谈,就认真听着裴谈说话。
“宗公子陪我们到了日落,几个人酒席要散了,宗公子似乎感到有些不舒坦,两个人便用酒兑着水让宗公子喝了进去,宗公子随后就告辞了。”
寥寥几句话,交待了宗霍在酒席上的事情,包括两个人用水兑酒给宗霍喝。
裴谈问道:“牢狱中,哪两个人?”
姜子山想了想:“穿白衣服,和蓝衣服的人。”
这群纨绔的姓名,作为姜子山也并不会全部记得,然而却记得他们身上各自鲜明的衣服。
裴谈看了一眼记录的邢主簿,得到示意以后,便说道:“好,你可以下去了。”
姜子山下去,裴谈吩咐带下一个人。
这是一个四品太常少卿的公子,身上穿着锦衣玉带,脸上蹲了一夜牢房,还是油光满面:“裴大人,你可得为我们做主。”
裴谈神色不变:“把你那日见到宗霍相处的过程,尽量说出来。”
这公子顿了一下,说道:“我们就是喝了几场酒,不到日落宗霍就走了,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裴谈着重问了一句:“不到日落?”
这公子说道:“是啊,我们很快也就散了,谁也不知道宗霍去了哪。”
旁边,邢主簿奋笔疾书。
裴谈接着问道:“当日有没有人和宗霍有口角。”
这公子皱了皱眉:“不记得了,不过宗霍一向仗身份,和我们几个也不过就是闲时厮混,看起来熟,其实谁也不清楚谁。”
当天的酒从早喝到晚,中间就算发生过什么,也未必就能记住。
裴谈顿了顿:“宗霍酒量如何?”
这公子说道:“我也没和他在一起过几次,总之当天他喝的不多,也没见到醉。”
才审了两个人,证词已经极有出入。
而昨日,这伙人都是关押在一起的,若有心串供,早已经串好了。
裴谈说道:“带下一个。”
这一次带上来了一个人,一身蓝衣服,眉眼松垮,有点像姜子山说的那个人。
裴谈照旧问相同的问题:“说一下当天发生的事。”
这蓝衣人恹恹地想了半天:“普通的喝酒聚会,太阳没落山就散了。”
这个说法和上一个相同。
裴谈问道:“你给宗霍劝过酒吗?”
蓝衣男人抬眼看了看裴谈:“每个人都互相劝了酒,我劝了宗霍,宗霍也劝了别人。”
纨绔们的酒桌就是这样,你喝我的,我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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