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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秘案录》第九章 海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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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主簿看了看左右,又瞪了那女狱卒一眼:“赶紧把这奴婢带走,不要影响大人断案。”

而荆婉儿这时却凝视裴谈:“奴婢记得,大人昨日是说,允许奴婢留下协助断案。”

昨天裴谈临时说的话,却成了荆婉儿现在的依仗,所以她才会说,以为大人会宣召我。

裴谈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情绪,他看着荆婉儿:“那你就来介绍一下这海芋花的果实。”

荆婉儿轻轻吸口气,才仿佛定定地说道:“海芋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狼毒,果实的汁液一旦入口,就会让人中毒,药石罔效。”

荆婉儿话音一落,邢主簿和其旁边的仵作就都震惊了,而仵作更是道:“尸体是死于砒霜,验尸死因已经千真万确,在死者的口中以及腹内,全部都找到了砒霜残余。”

而却不曾找到什么海芋花海芋果,卡在尸体喉咙里的这枚果实,却又能说明什么。

荆婉儿却凝视仵作:“在今日之前,你们有谁知道海芋花?”

这番话立即把人问住,在这屋中,恐怕只有刚才第一个说出海芋果名字的裴谈才算是知道。

仵作也立即明白荆婉儿的意思,脸色难免变得难看。

荆婉儿便说道;“因为无人认识海芋花,对它的毒性也就更不了解。海芋花可以引起人的抽搐和麻痹,和砒霜倒有五分类似,辨别的方法就是,砒霜可以致使人指甲口鼻发黑,海芋花却不会。”

而尚书公子的尸体上面,尽管腐蚀的有些严重,却还是能看出手指都是干净的。

至于口鼻,仵作验尸的时候,当然该看见的,也都看见了。

仵作这时有些心慌起来,他看向裴谈:“……大人,尸体口鼻中还有砒霜的残余,加上腹中未及消化的部分,是以才会断定死者为砒霜中毒。”

在仵作看来,这显然算是铁证了,所以哪怕四肢没有发黑,口唇也都正常,仵作还是下了砒霜致死的定论。

很显然,裴谈昨日突然现身验尸房,大概是觉得验尸结果有些蹊跷。

荆婉儿这时再次看向了裴谈:“大人,想必也是知道真正致死原因不在砒霜,才会让仵作重新切喉取出了这海芋果。”

裴谈看着荆婉儿,作为宫女,她能想到利用死尸金蝉脱壳,足以说明聪慧过人。而她不管是不是真孙思邈传人,这种机敏的确不俗。

邢主簿这时却道:“大人,不要听这宫女信口开河,仵作既然下了验尸结论,尚书公子确确然是死于毒杀,我们查案的方向,便可以朝着毒杀进展。”

荆婉儿这时目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仵作也是同样,虽他不认得桌上这枚红色果实,然而这枚果实仅仅是卡在死者喉部,并未入腹,便是有毒,也不该是尚书公子的死因。

裴谈这时说道:“你们都下去,荆婉儿留下来。”

包括那女狱卒也都不得不走,除了一个跟在裴谈身旁的侍从,邢左和仵作全都撤出了厅内。

裴谈这时坐在椅子上望着荆婉儿,片刻说道:“你还有什么没说么。”

荆婉儿目光更闪了闪,低头说道:“有关于海芋花的特性,奴婢刚才已经全都告诉大人了,知无不言。”

荆婉儿很会避重就轻,身为宫女也擅于抓取旁人话里的漏洞。

可裴谈留下她并不是想听这些,他轻轻放下茶盏,盯着她说道:“你是宫女,不会不知道这海芋花,是来自何处?”

荆婉儿目中闪过流光,半晌才抬头看了看裴谈,“海芋花在今年,正是番邦进贡我大唐的花种,……所以应当份属贡品。”

贡品二字一出,便知此案绝不简单,邢主簿以为只要是毒杀,便无所谓死于什么毒。但砒霜乃是民间药铺都可以随意买到的,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又能真正追查出什么。但一旦尚书公子真的,死于海芋花的话,那这条谋杀害命的线索,就会开始直指宫中。

宫中贡品,从年初到现在,足够当初番邦赠送的花种,长成一株鲜艳的海芋花。

裴谈望着荆婉儿,女子脸上和眼中神色都是淡淡闪烁,他慢慢掀动茶杯的盖子:“……你说的不错。”

海芋花,曾在大唐没有,所以大唐的人也就不知海芋花。

“你是因,海芋花就是果。”裴谈对荆婉儿说道。

荆婉儿一下懂了裴谈的意思,有人把尸首丢到了梁尚宫那里,梁尚宫命令她“做的干净”,这说明对方连梁尚宫都能使唤的动,因为对方至少位高权重,甚至能够让宫里的尚宫都惧怕,则对方极大可能就是宫中的高人。

而海芋果现身,说明一定是个连贡品,都能接触得到的极显赫极显赫之人。

荆婉儿方才之所以不说,仵作和邢主簿在一旁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敢轻易吐口。

然而,她发现裴谈已经能看透了一切,此时若她还不说,反倒落了下乘。

她有些明白了裴谈把她留下的意思。

裴谈片刻说道:“这桩案子,是我接掌大理寺第一个接手的刑案,尚书公子失踪案,已经惊动了当今陛下,现在发现海芋花,此案,但凡查下去,都是罗生雾隐。

罗生门里的雾里探花,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人不迷失其间。

荆婉儿心里跳动,凝望裴谈。

裴谈淡淡说道:“所以本官最后再问你一次,还是否要回宫?”

现在回宫,荆婉儿与此案牵涉还不深,她也不会受到之后案件带来的所有任何影响。荆婉儿并非出身就是宫女,她曾经待字闺中,知书闻理,自然知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在大唐的皇家,这份阴云将会笼罩许久。

荆婉儿的双眼,一时望着裴谈也极为清亮。她的确没想到,裴谈还会与她说这些。

在这里,她是罪奴他是官,身份上他有绝对凌驾她之上的威势。

再则,他是河东裴氏子,年纪长她许多,在她尚未离开闺阁以前,也早耳闻这位震惊朝野的太子少师分尸惨案中,形象扑朔迷离被传为瘟神可怖的男子。

虽然亲眼见到他,这份迷离早已被打破。

看到荆婉儿长久沉默,裴谈并不催促,她应该要好好考虑之后的后果,在宫中生存更容易,在杂役房梁尚宫手里活过三年毫发无损,就说明荆婉儿完全有能力再活更多年。

海芋花,三个字足以成为这次案件的催命符。

“大人。”荆婉儿的声音轻轻响起。

裴谈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她。

荆婉儿目光清亮:“奴婢愿意效忠大人,海芋花狼毒自古无人可解,纵是曾经药王也都寻找过解毒之法,婉儿不才,或许能在此事上,助大人早破这个罗生局。”

裴谈顿住了。

荆婉儿则望着裴谈:“在大唐,恐怕没有人认识海芋花了。而知道海芋花有毒性的,大人以为还有谁?”

这句话暗示了起码三层,而裴谈自然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现在这间屋子里,知道海芋花的,就是裴谈和她。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知道海芋花性有毒,那只剩下下毒的人。

而荆婉儿,显然已经对于回宫的事不做考虑,这件案子再怎么扑朔迷离,牵涉宫中又暗流汹涌,但是她但凡回到宫里那片范围,则会立刻死无全尸。

留在大理寺,就是她目前唯一出路。

裴谈合上了茶盏,慢慢看着荆婉儿的目光,再没有比这更清净坚定的眼神,二者实难属一。

她刚才说婉儿不才,或许能助大人早破这个罗生局。

自称是孙思邈传人的荆氏宫女,倒仿佛比这个案子本身,更引人注目一样。

——

邢主簿下午接到消息,让把尚书公子的尸首,单独锁在临时命人搭建出来的冰窖中,冰窖可保尸身持久,而虽然经历了两度验尸,裴谈却还是要单独看管尸体,甚至冰窖的大门派了心腹的侍从去守卫。

现在只对外宣称,尚书公子是死于毒杀,却并不说是何毒,而仵作一早公布的砒霜之死,也早在人群开始流传,对此大理寺只是听之任之,也不做声明。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不得不以真相告知的。

裴谈进了宫,照旧是单独见了中宗皇帝,而尚书公子真正的死因其实和贡品有关,也如实禀报中宗。

这件事,倘若没有中宗许可,根本无需再查下去。

而中宗盯着裴谈:“海芋花?砒霜?你现在查来查去,还是查到了宫中来?”

裴谈低着头:“臣下已经把海芋花结的果子,带了来给陛下。”

中宗目中一凛。

裴谈已经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方帕包裹,拆开之后,便是那一枚殷红色果实。

中宗盯着那红果实许久未言语,之后才一挥衣袖,转身走到上首:“收起来吧。”

裴谈便重新折起方帕,放入了袖中。

中宗背对着裴谈说道:“今日你回去吧,朕明日会再召见你。”

裴谈起身:“臣告退。”

中宗明日还要召见,说明明日,他还有话要对裴谈说。

只不过现在,却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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