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公子的死讯传来,京中的空气,似乎都抖了三抖。
世家公子在京城被凶杀,这样耸人听闻的事多年未见,掀起的波澜几乎能追溯到快二十年前的太子少师分尸案了。
皇帝紧急召见了新任大理寺卿,裴谈。
裴谈跪在殿上,听着皇帝陛下的训话:“裴谈,告诉朕,你多久能破案?”
裴谈没言语。现在验尸结果还没出来,谈破案,太早了。
皇帝似乎早了解他这禀性,急的在殿中来回踱步:“这件事影响太大,特别是半个京城的公子都牵涉其中,你如果不能尽速破案,朕的早朝都要变成群臣吵架的地点了!”
裴谈此时淡淡开口:“臣一定尽力调查。”
“还不够啊!”皇帝痛心疾首,“京中太平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又出现这种事!?”
又出现,隐喻了当年让京城混乱的太子案。
裴谈说道:“这件事,臣……需要传唤宫中证人。”
皇帝已然知道尸体是在玄武门外的坟场发现的,他盯紧裴谈:“查,不管是什么人牵扯,朕都不会放过他。”
裴谈叩了一下首,说道:“臣明白了。”
——
梁尚宫匆匆地披着斗篷来到柴房,盯着对面的太监满脸惊慌:“出了什么事?”
太监面色阴冷:“让你处理的尸体,你居然敢阳奉阴违?”
梁尚宫一听,顿时腿软,“怎么可能,我亲自派了两个宫女去做,其中一个亲眼看着尸体焚烧。”
太监阴测测说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大人交代,所有牵涉的人都要灭口。你派的什么人去处理尸体,心里有数吧?”
原定要烧毁的尸体好端端,还被拖进了大理寺,那就是有进无出,神仙也再也没有法子。
问题,当然就出在谁处理的尸体上。
梁尚宫骤然如冷水回魂,她看着太监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两天之内,务必弄死荆婉儿和巧儿,不能让这件事再传出一点风声出去。
荆婉儿发现了,她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尸体处理,柴房内也大门紧锁,透着诡异的安静。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是多数情况下都应验的事实。
巧儿却还毫无所觉,依然在得意炫耀着她的新被子。
梁尚宫那样的人,连贴身宫女服侍了多年都不会赏赐,却赏赐一个巧儿新的被褥,这件事本身已经细思极恐。
巧儿现在如果聪明,应该感到的就是害怕。
荆婉儿甚至故意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反正白天的时候,宫女都出活,屋子里只有她。
她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将原本就藏在通铺下面的衣服和火油,更往床里踢了踢。
然后门直接被人撞开,进来的是梁尚宫身边的大宫女。
荆婉儿露出微笑:“怎么了姐姐,尚宫大人有什么事吩咐吗?”
大宫女面无表情,还有几分冷漠,“跟我去见尚宫。”
来的五个大宫女,其中有个人手里拿着绳子。
荆婉儿都装作没有看到,顺从地低下头,嘴里还含笑:“是,我这就跟姐姐们去。”
五个大宫女把荆婉儿夹在中间,如同一个人形铁桶。
荆婉儿一路都没有反抗,就当做自己像平常领任务,也假装看不见大宫女手中越来越攥紧的绳子。
来到梁尚宫门外,五个宫女一起用力,把荆婉儿狠狠地推了进去。
她抬起头,看见了满脸血的巧儿。
巧儿盯着荆婉儿,一直神经质地重复:“你害我……你害我……”
扑上来要抓荆婉儿,被两个大宫女死死摁住。
荆婉儿抬眼看向梁尚宫,脸上挤出笑:“尚宫,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梁尚宫毒蛇一样的眼神盯着她,口气却还低沉:“婉儿,你烧尸体,剩下的火油呢?”
荆婉儿目光闪烁,赔笑说道:“火油回来的时候似乎丢了,奴婢知错,愿意用这个月的月钱抵。”
宫里的每样东西,都是有份例,就算是火油,也不是免费的。
将她带来的大宫女冷冷说道:“贱婢还敢说谎。”
荆婉儿颤动了一下,看到那大宫女手一扬,扔了什么东西在地上。
梁尚宫一见,脸色更阴冷。
荆婉儿看到自己出去处理尸体时穿的那套衣服,以及衣服里面裹着的,小半瓶火油。
带她出门的时候,有个大宫女早就悄悄潜回去,从她床底下翻出了这些东西。
一个大宫女捡起地上火油,递给了梁尚宫。
梁尚宫盯着火油的眼睛比毒蛇还厉害几分:“婉儿,只是烧一具尸体,为什么你要用到这么多油,嗯?”
那火油只剩薄薄一层底,与原先的满满一瓶相去甚远。
荆婉儿低着头:“是,尚宫吩咐要处理的干净些,奴婢便多洒了一点。”
多洒了一点,梁尚宫阴冷地笑起来。
旁边的巧儿瑟瑟发抖,绝望地哭起来。
荆婉儿袖子里的手捏紧,低着头一言不发。
“荆婉儿。”梁尚宫如毒蛇吐信一样说道,“你这乖巧装的不错,敢在背后给本尚宫使绊子,看来你要成为你荆家,第一个死在宫里的人了。”
荆婉儿周身冰凉,她知道梁尚宫想做什么。
那具尸体,当真那么重要。
梁尚宫嘴里吐出字:“拖出去,用所有刑罚,我要看到她死的最惨。”
旁边的巧儿起码已经被用了几种不同酷刑,生无可恋,而荆婉儿,只会比她更惨。巧儿眼中掠过快意。
两个大宫女拖着荆婉儿往门外,就在刚拖过门槛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
“慢着。”
这声音是个男人,低沉而且冰冷。
对于只有宫女在的后宫,几个拖着荆婉儿的大宫女几乎立刻像被电住了。
一个大宫女立即冲出去,尖声道:“什么人!敢擅闯后宫?”
来人不止敢闯,还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一个小太监躬身走在前面,明显是为穿官服的男人引路:“就是这里了,咱家先告退。”
小太监并不想掺和这些杂事,把人带到之后,就立即走远,也没有向杂役房宫女解释的打算。
梁尚宫已经走到了院子里,目光在接触到男人官服的一瞬间变得瑟缩,出入看牌子,认人认衣服。
梁尚宫嘴角牵动,挤出一个笑:“这位大人,来我杂役房何事?”
杂役房平时连太监都很少来,居然会出现一个正经穿官服的人。
黑衣男人从腰间拿起令牌,在梁尚宫和一众看过来的宫女面前晃了晃:“本官大理寺丞,大理寺办案,你们这里,谁是姓荆的宫女?”
众宫女都心惊,荆婉儿这时用力挣脱了挟制自己的宫女,扑在黑衣男人身前:“启禀大人,奴婢是荆姓宫女,这杂役房中,只有奴婢一个。”
一番解释已经够清楚,黑衣男人把目光投向了荆婉儿。
梁尚宫脸色惨白。
黑衣男人看着荆婉儿说道:“你随本官去大理寺,协同查案。”
荆婉儿声音响亮:“是!”
黑衣男人向后一招手,后面随着的几个侍从就过来,把荆婉儿从地面上架起来。
杂役房的所有宫女都沉默,走出这道门,荆婉儿的生死就不由她们控制了。
梁尚宫还想做最后挣扎:“大人!……”
黑衣男人转过身,冷沉道:“干什么?”
梁尚宫挤出艰难的笑:“这个宫女……是个犯事的奴婢,不知大理寺带走她,是有何事?”
黑衣男人打量梁尚宫:“大理寺办案,你想阻止?”
一句话,就带了灭顶的压力。
梁尚宫周身都焉了,眼睁睁看着荆婉儿被几个随行的侍卫带走,而正式踏出杂役房地界的那一刻,荆婉儿目中露出了解脱。
——
大理寺。
裴谈的书房,裴谈上任的当天,所有人就心照不宣把他原来居所里的所有书籍,都搬到了大理寺这间屋子。
“大人,宫女荆婉儿带到。”侍从在门口回禀。
裴谈放下手里的书,目光朝门口方向看了看,说道:“带到大厅吧。”
荆婉儿被两个侍卫带着,来到了大理寺的门厅。
环顾四周,灰突突的摆件,包括厅中的匾额,有种庄严严肃的沉重感。
等了片刻后,她看见走进来一个男人,身上也没穿官服,就一身简衣,右手上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什么,裹着白绢帕。
男人抬头,看到了荆婉儿,荆婉儿立刻定了定神,见男人肤色衬得很白,整个人有种不经幽风的感觉。
裴谈走了进来,看向荆婉儿,从她身上穿的服饰判断就是那个宫女。
侍从再次皱了皱眉,对荆婉儿道:“还不拜见大人。”
荆婉儿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身上气度太过温润,让她没明白他身份。
见状,她立刻下拜:“奴婢叩见大人!”
裴谈看着她:“起来回话吧。”
要问的不少,跪着实在不便。
荆婉儿就起身,她现在心里全是逃离杂役房的庆幸,不管在哪里,也比死在梁尚宫手里强。
看巧儿被折磨的样子,她禁不住闭上眼。
裴谈看着她说道:“报一下你的年龄,姓名,还有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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