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朦朦胧胧地觉着有人喊着自己，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却见到一双圆圆大眼盯着自己，正是知棋送早饭来了。

今日的早饭却是比平常要丰盛一些，除开平素就有的一碗胡麻粥，一碟蒸饼，还添了一杯杏仁茶和一笼姜丝马蹄糕。殷寒水拿起杏仁茶闷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清香，余味袅袅，不禁大赞了一声：“这茶味道不错。小妹妹，今天怎么待遇这么好，难道是什么好日子么？”

云若裳平素不喜闲杂人等出入自己住所，一日三餐都让自己贴身丫鬟操持，知棋的厨艺却是甚高。今日殷寒水的早点正是她亲手所做，得了称赞心中也是高兴，想道：“小姐平日不怎么评论我做的饭菜，也不知道我做的到底怎么样。看来我的手艺就算在外边也算是上等。”笑道：“算你赶上了，今天是老爷出关之日。这次老爷闭关足有半年之久，一出关就要大宴全城。你虽然不是我们云中城中人，但远来是客，也要算你一份。”

殷寒水听说云中城主要出关，脸上神情一怔，想道：“练武还要闭关么，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原来在雍京城里也没见那些武馆的师傅闭过关啊？”口中问道：“城主闭关是怎么回事？一次就要半年之久？”

知棋年纪尚小，藏不住事，见他连闭关都不知道，心中也是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你师傅没告诉过你吗？武学到了高深之处，必会遇到瓶颈。若是迈不过去，武学之道便会就此止步，再难寸进。而且武艺越是高明，瓶颈就越是难破，到了老爷这般地步，就算闭个几年也是正常。还有那闭死关的，闭着闭着就无声无息地去了。”殷寒水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说道：“过不去就过不去吧，最多也就是武学无法进步罢了。将大好生命浪费在无边寂寥之中，真是好没道理。”

知棋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伸出柔夷将他嘴巴捂住，扭头环顾一周，低声说道：“你发疯了，敢在背后议论老爷？小心到时候稀里糊涂地丢了小命。”

殷寒水见她如此着紧，心中奇怪，想道：“当这里是王宫么？你那老爷再怎么没事干，也不可能来这下人住的地方，你如此紧张作甚？”只是嘴巴被捂住说不了话，只好唔了几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知棋这才放开了手，重新坐了下来，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此地偏僻，老爷就算再厉害，也定是鞭长莫及？”

殷寒水心事为她说中，真是吓了一跳，想着：“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只是口中万万不肯承认，说道：“绝无此事，我对城主也是那个……那个万分敬仰。”

知棋知道他不肯承认，也不继续纠缠，说道：“老爷神通广大，岂是你可以测度的？如有不敬的念头，便趁早收了起来。”殷寒水赶忙连声称是。

知棋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你师傅到底教了你什么，这些基本常识你都不知道。虽然每次闭关时间耗时良久，但一旦突破瓶颈，得到的好处也是不可计数。首先武学潜力定会上升一大截，这是不消说得了。然后寿限也会有所增加……”

殷寒水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寿命也会增加？这是为什么？”知棋笑道：“很奇怪么？人生在世，脱不开精、气、神三元，天下武学虽多，但殊途同归，也多在这三元上做文章。是以便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三道门槛。每过一道门槛，都是对自身潜力的一次升华，力道、速度、身体素质都会有明显提升，寿限自然有所增加。相传古人彭祖，功参造化，已臻化虚，足足活了八百多岁。老爷目前还达不到彭老爷子的境界，但是三五百岁还是不在话下的。”殷寒水这才恍然大悟，想道：“是了，云骜在数十年前就已名动天下，按常理来说已经是垂垂老矣，不复往日之威。这些年来也没见城中有其他高手出世，但奇怪的是云中城声势不降反升，这些年来更是如日中天，这么说来他却是正当盛年。”

知棋说了这么一会话，感觉到有点渴了，拿起殷寒水的杏仁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除去武学、寿限以外，还有另外一大好处，就是可以觉醒个人在武道上的天赋。不过这天赋要想觉醒，却比突破武道门槛更为艰难几倍，用万中无一来形容都不为过。”

她说的这些什么瓶颈、境界、寿限殷寒水都好理解，但是武学天赋之前却是从未听过。他出身低微，也没遇到过什么高手。平日里去的都是街坊酒肆，交往的都是贩夫走卒。遇到些地痞流氓，会得两手三脚猫功夫的就已惊为天人，哪里有机会接触到上乘武学的奥秘？眼下见知棋比自己可能还要年少几岁，却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不禁又是惭愧，又是后悔：“枉我活了这么多年，却连云中城一个普通丫鬟的见识都不如。古人曾说过‘苟活一世，不如精彩一时’，我今日方知这话中滋味。只是我既无广泛人脉，又无家财万贯，就算要求师学艺，也不知人家收我不收。”

他脑中思绪千转，实际上却是只过了一瞬。他收敛心神，继续问道：“武学天赋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

知棋与他交谈许久，渐渐知道他在武学方面的见识实是少的可怜，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难道他不是万古魔宗传人？否则怎会连这些事宜都不懂？”但她本不是势利之人，这念头在脑海之间只是一闪而过，反而觉得有种莫名的满足感，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越想越是好玩，便回答道：“这武道天赋么，嘿嘿，那可是厉害得紧。你想知道么？”殷寒水愣了一下，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否则我问你作甚？”将头猛地点了又点。知棋抿嘴一笑，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既要求道，便有求道的规矩。”殷寒水心中大喊不妙，但还是勉力问她：“什么规矩？”

知棋嘴里嘿嘿一笑，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又整了整衣角，在圆凳上合膝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之上，才对他说道：“想让我告诉你也成，只是先叫声师傅来听听。”

殷寒水原本还以为是什么苛刻的条件，这下听了只感啼笑皆非，想道：“你才多大，就想学别人收徒弟。”嘴上却说道：“难道你想收我为徒？可是我已经有师傅了。”知棋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心中大喜，说道：“这没什么的，我家小姐就是拜了好多师傅，有教读书习字的，琴棋书画的，还有星象医卜的。”殷寒水笑道：“拜了这么多？那除了吃饭睡觉她还能干嘛？怕是一个人分成两半也不够用。”知棋说道：“是啊，她其实很辛苦的。只是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对她的期望就高了些。不过最近几年她也忍受不了，很是气走了几位师傅，老爷也没法子。”殷寒水虽然嘴上不认同云骜的做法，实际上内心却是很羡慕的，想道：“云城主这么对她，她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我娘还在那该有多好，对我想必也是一样着紧。哎呀，我生就堂堂男儿身，怎么会起了这个念头？还是自己奋发图强才是正途。”想是这么想，心中对云若裳还是有一些看法，脸上就出现了淡淡之色，说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云城主如此待她，真是几世修来。”

知棋和他一般贫苦出身，离家日久，很是记挂家中双亲，闻言也被勾起了一丝思念之情，酸楚之意涌上心头，说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小姐平时待我们都是极好的，真是好人有好报，恐怕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女子像她一般幸福。”

殷寒水深以为然，但记挂着那武学天赋的事，就将知棋手中茶杯接过，为她添了一杯茶。知棋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又说道：“殷……那个……”她虽然知道殷寒水姓名，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若直呼名字，感觉颇为疏远；但她想做殷寒水师傅，这一句殷大哥就万万叫不出口，总觉得降低了自己辈分。

殷寒水见她半天说不出口，转念一想已知个中原因。本想调笑她两句，但心中一动，想道：“我这几日见云大小姐练这《乘风蹈海》，哪怕在水面之上，只需脚尖轻轻一点，就能飘飞出丈余远近，比当日那玉珊瑚、铁蜘蛛的轻功可要高明得多了。其实闯荡江湖，倒未必要多精深的武功，最主要的还是要在这一个‘跑’字。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打不过你，只要能跑过你就成。就像当日，若我们都有一身轻功，就算你‘金银铜铁玉’五大侍者齐至，我也能让你们在我屁股后边吃灰。大不了找个地方呆着，练上个十年八年再出山报仇，也就是了。因此这上乘轻功却是行走江湖必备之物，眼下既然有机会，定要想法学上一学。只是要我去求那云大小姐，她定然不会传授与我。但知棋和她关系甚好，想来定有办法。说不定这就是我的机缘来了。只是又要利用这小妹妹一把，倒是于心不安。”越想越是觉得此路可行，便笑道：“你想当我师傅也不是不行，但是师傅师傅，传道授业者也。你能教我什么东西？若有些什么压箱底的绝活，我也不介意学上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