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京棋局》第二十九章 痛饮从来别有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白弋回府时已是日落黄昏。

天上爿云犹如火烧之势蔓延下来,霭霭微风抚在面上却如九天玄泉沁人肺腑。

敛秋毓秀如同往常,卑躬迎候。

甬道之下亦伫立着神情惶急的顾陌,轻风抚弄将她裙服掠起炫炫光华。

白弋撤回目光,整罢衣衫方默默下了轺车。

未待白弋跨进府槛,顾陌便跻身上前,“妾身拜见王妃,”也不待白弋作何吩咐,直抒胸臆道,“王妃进宫看望王爷,王爷如今可还安好?”

白弋皱眉看她,“这便是你作为侧妃的礼仪?”

顾陌面色微白,“王妃恕罪,妾身是心中忧切王爷.......”

白弋晃了她一眼,只觉此般下去斡旋难分,实在难忍,便道:“在这里跪至两个时辰再与我说旁的罢。”

说罢唤过毓秀和敛秋一并走了。

路过水榭时,敛秋见池中菡萏林立,豆蔻娇羞,道:“等至立夏物华渐嘉应是绿瘦红肥了,到时便可折莲子莲藕熬羹煲汤,最是鲜美。”

白弋不大喜欢菡萏,却赞同敛秋所说,“也好,也不至于夏日炎炎躲在屋内贪凉聊赖。”

敛秋回是,又见白弋面有疲惫之势,询问道:“殿下今日乏了,奴婢让人准备热水,等下伺候殿下沐浴更衣罢。”

白弋摇摇头,“不了。”却盯着池中的流云错彩怔神。

敛秋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收回了目光,只道:“让下人摘几株到我院子中去。”

说罢再无多语,沿着粼粼池光一路走回,回到院中待褪去外袍,脱簪栉发后,白弋才吩咐:“今日我乏了且睡了,你们不必进来守夜,至于侧王妃,派人过去告诉她跪足时辰便好好闭户思过,这样的礼仪进皇宫也是落王爷的脸面。”

毓秀敛秋纷纷应诺。

欲退时,敛秋询问:“殿下进宫不久府上管事以王爷体恤殿下身边无人为由,迁了几名侍婢过来,殿下看,应如何处置?”

白弋解卸着腰间的丝绦,眸中新簇冷光,“遣她们去做洒扫的事务,像及伙房杂役,贴身侍候不要她们沾手便是。”

白弋见敛秋略有迟疑,不由问:“怎么了?”

敛秋慌忙垂眸敛神,“奴婢失职了。”

白弋看了她半晌,才默然低眼抽出腰间丝绦,道:“罢了,你且退下罢。”

敛秋应诺一声,待至众人退散毕,白弋这才踅至书案援笔以信,写上逾时,方提笔罢墨,对着信纸细吹几下。

待墨干之后将它卷成小团,至院中一隅,避开灯烛,朝空中低声吹哨唤来白鸽。

将信纸塞至筒中时突闻耳边窸窣声响,白弋目达四处,见暗中虚影摇动,眸色暗沉,“出来。”

暗影并无戳破踪迹的慌乱,反是步履沉稳,略略施礼,“王妃。”

白弋冷冷一哂,“我记得王爷赐了你三十的板子,如今伤势可好了?”

被白弋一通嘲讽,萧红面色依旧平静,“王爷心牵王妃,恐无人照料,故而延缓了奴婢的愆罚。”

“我竟无用到这般地步,非需你服侍不成?”白弋兀自反问,语气中带着冷意,“自且去管事处受领五十板子,倘若让我知晓你意欲逃避,便加倍惩罚。”

见萧红抬眸冷视自己,白弋又道:“王爷既将你迁遣于我,你便是受我管教,尔敢有异?”

见萧红不为所动,她展颜冷嗤,“怎么?竟是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萧红很快垂下了头,“奴婢不敢。”

白弋抚弄手中白鸽,不过倏尔便将它于萧红眼中放飞,再至回头时,注视萧红沉静目光道:“还不退下?”

白弋裹着素锦披衣立于庭中,静静看着萧红身影隐没至暗处后,忽而又吹哨几下,方才那只白鸽扑哧而回,伴着咕咕鸽叫,她从筒中抽出方才那卷纸,作罢才又放飞鸽子。

越日,不知从何听闻今日王爷将要归回的顾陌绾好青丝并束几朵珠花,穿着娇美嫩丽的服饰在王府门前痴痴的等候,直到深夜才失望而归。

顾陌如此反复等了几日后,宫内才传出禹王缠绵病榻的消息。

段太后身旁的方嬷嬷奉旨前来请行白弋。

白弋听她言语间的磋磨,自知是段淑妃在太后面前耳提面命的缘故,只轻言一声等候,遂换了王妃官服与方嬷嬷一同入宫。

四月春色,桃花杏花颓靡,树丛梨花始开,风吹花落,落花风又吹起,飞扬于银澈透亮的穹顶。

白弋看着宫差如常来去匆忙,面孔亦旧亦新,心中莫名浮起微末的怅惘。

前期正值宫女选拔,将年长始入宫的被汰出宫外,又摘选容貌鲜妍的新人擢进宫内,如同旧痂剥落替换上了新肉,欺瞒着众人一切都仿佛是那还未来得及苦痛与悲伤的平淡开始。

可是唯有她明白,平静的湖面之下是汹涌的涓流,洁白无暇的墙面之下是族人的鲜血。

思及此处,她的一双碧青妙目变得冷刻。

方嬷嬷不经意的回头正见此景只心中一窒,暗道白弋譬如山中猛虎,凶神恶煞,必得防范之人。

行至掖幽庭,见屋外所立的江湛,方嬷嬷点头问候:“江公公。”

江湛携着假笑神情又是焦虑,盯着她的面孔瞧了一瞬,礼行讫道:“禹王久病不愈,王妃心中定是焦急,快快进去罢。”

白弋心中微疑,却并不执拗于此,随着方嬷嬷登堂入室才恍然,她垂眸行礼道:“拜见太后,皇上,各位王爷。”

气氛忽然凝滞,瞬息之后才有一人状若玩笑道:“禹王妃生得美色,从前养在军营里真真是可惜了。”

言语暗掺刀光剑影,白弋抬头看向他,见他玉冠整束面目清癯,暗紫色蟒袍袭身风雅绰朗,嘴角噙笑含着冷,巧妙反驳,“二王爷说得极是,幸而如今嫁入天清成了皇亲,不用再日夜奔波劳旅。”

陆祚嘴唇紧闭,许是没料到白弋竟如此灵牙巧辩。

“当真胡闹!禹王卧病在床最需静养之际,岂容你们在此处喧哗?”太后目光深然地盯着白弋,后者目光无波似听进去了也似没听进去。

陆祚却是施以歉礼道:“皇祖母说得对,是儿臣的不是。”

空落落的一句话,是否诚心还有待考榷,而白弋却连这般的场面话也不肯说,孤零零地在殿中维持着礼身动作,英挺如松。

段太后因此气极,正欲奚落白弋几句,一旁的景帝却眸光深沉地道:“禹王缠绵病榻,你作为王妃来得晚了些,如此便罚你久侍宫中直待禹王病愈,你可有异议。”

许是料到此种情景,白弋面目沉静地回道:“并无。”

景帝点头,道一声‘好’,继而撩开垂帘至于偏殿禹王病侧,再不多眼看待白弋。

白弋虽忖景帝并未让自己起身,但她另一层身份是属西林,不知礼仪谅是情有可原,故而攥着衣裙起身亦随之入内了。

陆琮因中丹砂之毒,面舌生疮,俊颜略损,却依然古雕刻画,在一干人中不可忽灭的存在。

白弋走上去时,他正好望见了她,嘴角扬起笑意,并未唤她,只回复着皇太后的关心。

景帝反剪双手站立,耐心宽慰:“你遭逢此事,是人有心为故,朕已派大理寺尔等稽查此事,定是不日水落石出,你便安心在此安养生息。”

陆琮于床上虚晃作揖,“儿臣感念皇恩,”随之咳嗽几下,又惴惴道,“但,父皇,此处是掖庭宫,乃宫妇居所之地,至前儿臣是因事出急然,故而避至此处,但如今儿臣已然转醒,再久待下去只怕违和宫规。”

景帝冷哼道:“你中毒不浅,需得细细静养,辗转居所难免累身加重病情,你自且安心住下,朕倒要看看,有朕的旨意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段淑妃拿着巾帕拭去眼角泪花,“多谢皇上体恤禹王。”

景帝难得体贴,抚着段淑妃的身子宽慰:“爱妃这话糊涂,禹王是朕膝下养大的,此番行事莫不是出自于生为人父的真心罢了。”

段淑妃擤着鼻子再次道谢皇恩,又稽首请旨:“皇上,禹王接连遭遇行刺中毒,臣妾作为人母日夜忧心,故特请皇上允准臣妾出宫去天宸寺为禹王祈福。”

景帝目露担忧,“天宸寺虽为皇家御寺,座于京郊,但毕竟在宫外,恐是会遇凶险。”

“臣妾有圣上允准便如有天恩庇佑,自是规避那些凶险诡谲,岂会遭遇不测,”段淑妃伏惟在地,裙服散作棠棣在地上无声绽开,“还请皇上允准臣妾为人母之心。”

景帝颇为无奈,思虑良久方颔首:“也罢,便赐你出宫斋戒一月。”

段淑妃因而连连俯首谢恩,景帝亦扶她起身,一来二去又絮絮数语,撂得旁若无人。

白弋听着景帝绵绵话语,却想起数日前成亲时刻他对陆琮的变相欺压,不由觉得可笑,她细细打量陆琮,见他面露感念之余眼底毫无半分波动,便知皆是作戏。

然而在场数人又有谁是出自真心?

无一不猫哭耗子的假慈悲罢了。

等众人一一唱罢作去,方才留下白弋一人孑立,此时陆琮已转温笑为冷然。

白弋走上前,被他睢盱片刻,才听他疑道:“多谢王妃顶囊相助,自贰臣之事出,丹砂供给求索皆列目明细,更甚运至宫内,若无滔天的本领怕是不能成就的。”

白弋弯唇:“王爷是疑贰于我?”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