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大雪彻底将卓一凡整个掩盖住了。雪中早就没有卓一凡的声音传来了。

人类的感情，雪猿不是很懂，它虽然是这附近最强的灵兽，千年之前就已经可以口吐人言，但它始终只是兽类，没有人类那么丰富复杂的情感。

它是猿类，算是最接近人类的一族了，即使它不懂卓一凡为什么如此自暴自弃，但也知道此刻的卓一凡内心非常失落。它低吼着，将被雪埋住的卓一凡抓了起来，把已经昏过去的他抗在了肩上，走向了山巅另一边他的洞穴之中。

山巅的最北，突起着一座小小的冰山，这冰山留了三面和上边的冰石，朝南的那面已经被硬生生挖去，留着一个硕大的洞口，洞口之下透着些火光，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

雪猿从洞口跳了下去，里面才豁然开朗起来。这是山巅之下的冰室，埋藏在整个山巅的表面之下，可以说是一个位置极高的地下室。

里面虽然不是很大，但却也宽阔，雪猿硕大的身躯行走在其间也不显得拥挤。而且，这地下的冰室间用几块巨大的冰柱支撑着，并加上了巨大的冰墙，将这一整块的地方分割成了几个部分。

雪猿进洞时的声响在这冰室中回荡着，从一处用冰墙隔开的地方，飞快的窜出了几只猴子，将雪猿给团团围住。

这些猴子也是山巅上存在的另一种灵兽，唤为雪猴，虽然算是雪猿的后代，但体内的血脉却不那么精纯，成了体型较小的猴子。

这些猴子一个个开心的围了上来，吱吱喳喳的叫着，跳着，不断蹭着雪猿。雪猿亲昵的摸着几只小猴子，顺手将肩上的卓一凡放在了一张寒冰做的床上。

这块寒冰，是龙脊山巅积攒三百年的极寒之气才会形成的冰块，虽然看似寒气逼人，但碰触之下则反馈出一股和煦之意。人若是躺在上面，除了可以避寒，还能通百脉，解疲乏，使头脑清醒。

这是几年前卓一凡还在这里跟着雪猿修炼猩猩功的时候雪猿送给他的，他当时喜欢的要紧，却又带不到山下，只好将其雕刻成床，放在冰洞，供自己休息时使用。

雪猿将瘫软昏死的卓一凡摆正了姿势，让他盘腿坐着。虽然雪猿从来不这么休息，不过它每次看到卓一凡时，他都是那么休息的。所以雪猿现在也让卓一凡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卓一凡本是晕晕乎乎，什么也不知道，四扭八歪，任由雪猿摆布，不过接触这寒冰床时间久了，那寒冰床散发的能让人清醒的凉意也越来越浓，不断从床上透过他的身体，去唤醒那颗黯然神伤的心。

他一直在回想过往与白一一的每一幕，从来，都是白一一在照顾他，他没有想过有一天白一一真的会从他的身边离开。这么多年来，虽然他不曾想过自己是否喜欢白一一，但每个男人都是自私的，即使他从来没有想过，但在他的心里，白一一就是他的私有物。不管他内心深处是将白一一当作下人，姐姐，朋友，又或是爱人，不管是哪种，他都希望白一一能一直陪着自己。

只是事与愿违，如今白一一已经订婚，再不久就要正式嫁为人妻，言左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君子。那天他从很远的地方特意观察过了，白一一很喜欢言左，而言左对白一一的爱更是流露于眼中。他不是个蛮横无理的大少爷，做不出横刀夺爱的事情，更何况，他这辈子才只有十岁。

本以为自己是个专情的人，心里除了小玉就没有第二个人了，谁知道只是自己骗了自己。如今白一一马上就要离开白家，他方才真正的正视起了这份感情，可惜，晚了。

凡是像卓一凡这样，是一个家族的小少爷，那么从小就陪侍在他身边的婢女大多数都是要一直服侍到老的，有些长的漂亮，性格又好的，等小少爷长大后就会被纳为小妾。但是白一一却不一样，她是白家二管家的小女儿，论身份虽然比卓一凡低，可却算不了真正的下人，不但算不上，反而其在白家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所以一开始白一一想来服侍卓一凡，是被家主和二管家一致反对的。

虽然后来算是待在了卓一凡的身边，白鹤鸣也是让他们两以姐弟相称的，毕竟二管家在整个白家里面地位也是极高的，实在不能让白一一做个下人。白鹤鸣不知道两个小孩的心思，他只寻思着哪天找个机会将白一一收做干女儿，也好让二管家心安。这次言左的出现，正好让他能有一个借口，了却心中一桩事，而且还能让白家和天恒阁交好。

白一一和卓一凡一样，这么多年来，她虽然自视为下女，但实则也把卓一凡当弟弟，没有想过自己对卓一凡的感情竟会是爱。

事到如今，他们虽然都懂了对方的心思，但真的已经来不及了。天恒阁传承万年，在玄武大陆盘踞已久，就算是整个天玄大地上也是赫赫有名的。白家要不是有一个白鹤鸣，连给天恒阁提鞋都不配。卓一凡深知这点，如今是白家崛起的大好时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冒险抢下白一一的。何况看这言左的眼神，也是真心爱着白一一的，他就更不能做一些伪君子所不齿的事情了。

卓一凡早就醒了，他的眼睛还红着，他是个有情的人，经历过许多生死两相隔的场面，没少哭过，但他从来没有因为女人而留下过眼泪。这是他第一次尝到了失去心爱的女人的滋味，也是他第一次因为女人而哭。

曾经，战友为他挡刀死在他面前，他哭过，当他只因为阵营不同，就不得不杀死自己的好友时，他哭过……伤心的事只会让他铭记在心，却很少提起。所有的悲苦都不能打倒他，正所谓，那些打不倒他的东西只会让他更强大。

他有情，有时却又无情的可怕。就像现在，他坐在寒冰床上，一脸漠然。

这里只有一只雪猿和几只猴子，没人能听他倾诉，不过好在如此，他才能如此放肆的发泄，他不需要别人懂他，他只需要自己了解自己，这一切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现在也是无可挽回的。既然如此，何不释然？

在他心中，已经深深的将白一一埋了起来，埋在自己最深处的角落，看不见，也不想理会。

出奇的，现在的他，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万籁俱寂。

寒冰床散发着白茫茫的寒气，但却流着一股温暖的气流，汇聚在卓一凡四周，将其包裹起来，温暖中又有一丝藕断丝连，绵绵不绝的清凉之意直透他的大脑。

先天之气在他的经脉中流淌，慢慢与底下的寒冰床散发的温暖相连，本不可看见的那股温暖竟在卓一凡的皮肤上显出了微红的色彩。

微红紧贴在卓一凡的体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通过毛孔进入了他的体内。

卓一凡感受着那些进入体内的微红的力量，这些力量势力很弱，在卓一凡的体内像个害怕的孩子，只是缩在边上，看着磅礴的先天之气发愣，不敢进入经脉一步。

说来也怪，这些让他感觉到无比温暖的微红色的东西，一进入体内，就变得连一丝温度都没有了。

“冰霜？”卓一凡一个激灵，从那种天人合一，四外无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莫非？这些进入体内的力量就是冰霜属性的灵气？

说到冰霜，卓一凡微微一笑，虽然他不知道这股力量到底是不是冰霜，但这边可还有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雪猿呢，冰属性的灵气，想来整个白家都没人会比这只雪猿还懂了。

正想着，他就要开口叫喊，却发现雪猿早就站在他的身边，而且在自己盘起的大腿上，还躺着一只幼猴，睡得正香呢，口水都结成了冰冻在他的裤子上。

“……”卓一凡无语的笑了笑，轻轻的扯下幼猴，将它放在床上，自己起身，对着雪猿说道，“大猴子，我有点事情想问你一下。”

雪猿一直在卓一凡身边，不时用手指逗着身上趴着的几只雪猴，浑然不知卓一凡已经醒了，卓一凡乍然出声，倒是让它扭过了头，一双血眼睁得老大，盯着眼前的那人。

虽然猿猴与人类相似，而且雪猿也早就通灵，但它每次拿这种呆滞的眼神看着自己，卓一凡哪知道雪猿是什么意思啊。

“大猴子，你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啊。”卓一凡开口问道。

雪猿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卓一凡，好一会后，才又扭过头去，将身上的猴子一个个放在了地上，起身对卓一凡说：“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但你之前很奇怪，而且实力下降的很厉害。”

说着，就朝着洞口走去，一直要走出洞口的时候，它又回身指了指卓一凡，示意让他跟上来：“刚才你有些神志不清，现在想你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随我上来，我来测测你的实力再考虑会不会答你的问题。”

“大猴子诶，不带你这么玩的。”卓一凡话还没有说完，雪猿已经自顾自的走了出去，留下卓一凡一人自说自话，“靠！”周围的猴子也跳着叫着，起着哄，一个个扮起鬼脸嘲笑卓一凡不敢应战。

连一群猴子都来嘲笑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卓一凡暗暗想到，大脚一迈，也是跟了出去：“谁说我不敢？”

一出洞口，站在龙脊山之巅的雪地中，寒风吹过，虽然刺骨，但卓一凡也得以清醒：“坏了，被一群猴子给激了，真的白活这么些年了。”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雪猿早就已经摆好架势，一双血眼中猩红格外的浓烈，全身的白毛随着寒风齐刷刷的摆动，它垂下双臂，随时准备应对卓一凡的进攻。在雪猿巨大的身形面前，卓一凡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娃娃罢了。

这副情景，这几年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了，不过想想几年前，几乎每个星期，他都会和雪猿如此这般面对面干上一架。

打架自然是要分个输赢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赢过而已。

眼前这只雪猿实在太可怕了，卓一凡曾经经常与它接触，知道其实力深不可测。每次卓一凡与雪猿过招，事后身上总会留下大块大块聚集的乌青，不过好在雪猿下手虽重，但却不取性命。这也是这次卓一凡到它这来发泄的原因。

“吼！”雪猿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他也是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类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迫切需要这个人类成长，因为这个人类居然以五岁的年纪，就帮它改良了它引以为傲的猩猩功。它困在这个阶段已经太久了，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却让它产生有一种叫做希望的感觉，“小子，你要是不下手，那我可就出招了。”

“别别别，我先出招，我先。”卓一凡赶紧摆手，要是让这雪猿砸伤一拳，怕光是拳风就能让自己够呛了。卓一凡大叫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也是摆好了架势，提起了一口先天之气，准备随时攻向雪猿。

虽然知道自己只是被虐的命，但是卓一凡仍然不像放弃这个测试实力的机会。也就只有这里，才能让自己痛痛快快的使出全力一战，而不会有所顾忌。雪猿已经是九阶巅峰的灵兽了，只差一步，它就能成为一只天兽，从此不再是凡间的兽类，而是一只得天相助的珍兽了。它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于人皇境的人类强者了，不是一个小小的卓一凡所能匹敌的。

雪猿的实力在这龙脊山也是众所皆知的，但它生性温和，又与人类友好，不曾下山伤人，因此龙起城中的大家族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要去讨伐它。亏得如此，没有人会来这极寒的山巅去打扰一头实力强劲的九阶灵兽，也自然没人会来观看雪猿与卓一凡之间的战斗了，卓一凡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外人知道了。

先天之气，可是这个世界闻所未闻的东西，要不是有着神奇的吐纳练气心诀，谁也别想从灵气中将那股大道之意化为先天之气。

已经四年多了，卓一凡热血也是有些沸腾了起来。四年多，将近五年的时间，他太久没有爆发过自己的力量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和雪猿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