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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修仙》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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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能是公孙岚这辈子做过最失态的事情了。

三日后,就有人拿着写上生辰八字的庚帖来上门提亲,求娶公孙家的大小姐。

公孙岚在屏风后听到保媒人说出那个名字。

舒令羽。

直到后来两人拜了堂,饮了合卺酒,她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认出来的。

穿着大红喜袍的舒令羽愈发俊美的让人不敢多看,他先前在外头被灌了点酒,眼睛里波光潋滟,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在了里面,亮的惊人。

他今天似乎格外开心,眼眸里盛着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虽说平时也总这副模样,但只有极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往日里他脸上从没有如这般显而易见的愉悦。

“我曾听说夫人才智出众,兰心蕙性。”看出了她的纠结,舒令羽倚在床栏含着笑说道。

“不妨猜猜?”

“若猜对了,日后我便任夫人差遣。”

公孙岚几乎可以用她养在池子里那条叫小乌龟的红锦鲤担保,自己从这向来被人说是温润如玉公子无双的人眼里看到了藏不住的戏谑。

猜,猜个鬼!

她咬咬牙,维持住了自己身为一个名门闺秀的外在修养,苦思冥想了一会,才抬头问他,“莫非你去问了我家的下人?”

舒令羽没有答话,嘴角依然带着笑坐在那里看她,桃花眼里似藏着无边深情。

公孙岚让他看的耳朵都有些烧起来了,本想低头避开这人灼灼的视线,想了想又觉得太落下风,便有些不甘心伸手推了他一下。

“你说话呀。”

话音刚落,她的腰带就被勾住往前带去,整个人跌在了他的怀里。

那腰带上用金线绣着一支并蒂莲花,是她母亲在她出嫁前一针一线亲手为她缝制的,用的是极好的红缎布料。此刻受力一扯,就顺势松开了些。身上的外衣也跟着滑落大半,露出她雪色的中衣,和一小段本掩在青丝间细腻白瓷的后颈。

她被锁在他胸前,四周充斥着淡淡的药香,只觉得头昏目眩,耳朵里听到的尽是这人有力的心跳声。

公孙岚感觉到舒令羽清浅的呼吸就洒在她的脖颈处,那一块地方很快的发烫起来。只觉得心里慌乱的很,开始挣扎着想从他身上起来。

然后她就发现搂住她腰背的手更紧了些,那人在她耳边轻轻的笑了一声。

“猜错了。”

岂有此理!公孙岚顿时恼羞成怒,她的手脚都被制住了。便脑袋发昏的张嘴去咬他的手腕。

舒令羽眼明手快的掐住了她的下颚,对上她被气得水汪汪的眼睛,凑上前去在她长睫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再猜猜?嗯?”

公孙岚呆愣愣的看着他,绯红的脸颊在屋内龙凤喜烛的映衬下,如同那日公孙府外时节正好的桃花。

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猜中过。

她总以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她还有很多的机会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又哪里想到,这个世上的事情,总是这么无常。

那时候公孙岚正在白绢布上绣一朵芍药,这种花尤其难绣,层层叠叠的花瓣交叠着,一不小心就要绣坏。案上银色镂空香炉里的檀香燃了大半,袅袅的烟雾从那个精致的莲花口里飘出,弥漫开一室的清香。

她绣一会,就要停手去看看在床上睡的正沉的舒若颜,这孩子近日来不知怎么的,老是睡不安稳,好不容易今天睡得久了些。她伸手去掖了掖盖在女儿身上的软被,嘴角轻轻勾出一个温柔的笑。

打斗声就是这时候渐渐传过来的。

公孙岚猛的站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门就被推开,舒令羽大步跨了进来,看到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的她,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公孙岚却被他现在的样子惊到了。

舒令羽生平喜爱洁净,从来衣着仪容都是极好的。但是此时他的白衣上却大半都染上了还没干透的血,斑斑驳驳的从下摆滴落。袖子甚至还被利器割开。从来都一丝不苟束在发冠里的头发凌乱的散落下来,唇色发白,衬着脸上新添的那条伤痕格外的醒目。

公孙岚心里一紧,扑过去想要看他有些不自然垂着的左手,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办。

舒令羽却攥住她的手往屋里一推,反手关上门,拉着她紧走几步,到了那面挂着古画的墙壁面前。

见她要开口询问,竟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阿岚,什么都不要问,听我说,”他的呼吸有些急迫,半靠在她肩上,像是在情人间的呢喃:“你听我说。”

公孙岚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带上颜颜,从这里走。”他伸出一只手,在墙上轻叩了几下。随后,脚下的地板忽然打开,露出了条可容一人行走的通道。

“现在就沿着这条路走,到了出口有人接你,千万别再回来。”

公孙岚震惊的看向他,听出他话语里的诀别,眼眶瞬间红了。

捂住她的那只手松开,然后顺着她的脸颊一寸寸的抚摸过去,最后轻轻的盖住了她的眼睛,她听见舒令羽轻柔的嗓音,“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啦,你和阿颜两个一起,你们一起好好活着。”

"我就要死啦······”他低低的在她耳边有些不甘的小声呢喃道,“我就要死了······可你和颜颜要活着·····”

公孙岚的眼泪唰的下来了。

修长的手缓缓移开,她在泪眼婆娑中看着眼前人对她温柔的笑,一如往日那般。

“好不好?”

公孙岚忽然出奇的冷静下来,她甚至没有再问他原因。迅速的打开梳妆盒收拾了些细软塞到小包裹里,然后走到床边将舒若颜抱进怀里,低着头从一直站在地道旁的舒令羽身边走过去。

她看见他的手轻轻抬起来,似乎想触碰她,但又很快的垂落下去。

公孙岚沿着地道的石阶往前走去,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回头看他。

她不敢回头。

她怕一回头,他们一家三口都不能活了。

舒令羽想让她和阿颜活下去,她从来都不舍得拒绝他的。

暗道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舒若颜从睡梦中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困惑的看着现在身处的环境。

“……娘,我们在哪里……”

公孙岚抱着怀里分量早已不轻的女儿,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乖,娘带你去出去玩。”她听到怀里人的问话,收紧了酸疼的胳膊,忍下嗓子里的干涩,柔声哄着。

舒若颜乖巧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

途中公孙岚把女儿放了下去,拉着她在密道里磕磕碰碰的走了许久,终于看到前方出口传来的微弱光亮。

舒令羽的好友段萧站在那里,他的脸上带着丝毫没有掩饰的焦急不安。

见到她们二人,总算松了口气,只是两道浓密的眉还是紧紧的锁在一起。

“段叔叔!”舒若颜看到他,十分惊喜的喊道。

段萧胡乱的点点头,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将舒若颜从公孙岚的手里接过。

“弟妹,你们快跟我来。”

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开这里,然后他的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段萧皱着眉毛回头,就看到了公孙岚摇摇欲坠的身子和毫无血色的面容。

“段大哥,我夫君什么时候过来?”

段萧沉默着转过头,没再说话。舒若颜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坚毅紧绷的脸庞轮廓和有些发红的眼眶。

公孙岚沿着石壁缓缓的坐在地上,她用手捂着脸,良久,才发出一声嘶哑的哽咽。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她竟然都没有来得及,再和他说一句话。

段萧没有继续留在京都,带着她们一路往北而去。

舒若颜六岁那年就是在这一路的颠簸流离中度过的。

她记不清他们走了多久,一路上总有人想要取她们的性命,若不是段萧在旁相护,自己和娘亲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直到一个边陲的小镇上,段萧才微微的舒了口气,他对舒若颜露出这些天的第一个笑容:“等出了这个郡,就会有人来接你,到那时,你们就安全了。”

“这是我护送你们的最后一程,总算是不负所托,等你们安全了,我就回家。”

只是他到底还是没能护完这最后一程。

舒若颜被她娘用布条捆住塞进一个废弃的灶炉里,透过石砖的缝隙看到遍地的血迹淌向那个诡秘的法阵。

公孙岚的尸体就倒在门后,她如云的青丝在这一年里早已染上了白霜,穿着身粗布衣裳,被边境风沙磨得粗粝憔悴的脸颊再也看不到半点从前的雍容淑雅。

段萧再也没能回到永宁段家,他被永远的留在了边境那个小镇上的一口枯井下。

段家骤然得到噩耗,老太太险些要跟着她的大儿子一起去了。好不容易被大夫救回,醒来时看着满屋跪着的人,涕泪交加的哭喊。

“舒令羽,你害死我儿!”

舒老太太是个手段强硬做事雷厉风行的女人,她在缓过痛失爱子的悲伤后,把全部的期望寄托到唯一的孙子段淮安身上。

段淮安也确实争气,从小懂事乖巧,幼而慧敏才华出众。他十七岁便高中解元,三年后入朝殿试,文采卓然才惊四座。

自此以后,段家淮安在这京都里才名远扬。舒老太太每每看着他,总想去拜拜菩萨,让她在失去段萧之后,还能赐给她这么好的一个孙儿。

直到,他在二十三岁那年带回来一个女子。

舒老太太看着那女子肖极生母的长相,一瞬间感觉天崩地陷。

段淮安跪在地上,用温和却坚定的语气道,“孙儿此生必要娶她。”

那个人,就是舒若颜。

她那时候已经不叫舒若颜了,早些年便改了个名字,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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