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灰烬冒着余烟，蓝色纱衣铺满草地，只有流衣一个人坐在旁边。

听到脚步声，流衣抬头，惊喜道，“小晚？”

“是我，流衣姐姐，我回来了。”向晚跑过去坐下。

流衣仔细检查了她一遍，发现没有什么不妥，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询问，“怎会无故失踪这么久，可是遇上了危险？”

“流衣姐姐，对不起，我……”注意到秦逸不在，向晚探头四处瞧，“秦逸呢？”

“秦公子去找你了，我们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回来，于是他让我留在这里，万一你回来了便发信号让他知晓。”

向晚这才想起还有信号弹，连忙点燃一根。

这时，流衣注意到走来的段黍离，问道，“这位公子是？”

“这位少侠叫段黍离，多亏他救了我呢。”

流衣起身行礼，“多谢段公子。”

段黍离也抱拳回礼。

之后就无话了。

唉，这两个人都不爱说话啊。向晚看着他们一个绷着脸，一个只笑不说话，偏偏还都一动不动的。这时候秦逸如果在就好了，这人的有点除了钱多，就是废话讲得也比一般人好的多。

无言望着两人，这两个人难道没有别的话可以随便聊聊吗？一个冷冰冰，一个笑眯眯……

这时，马蹄声响起，靠近，停下。马上下来一个白衣公子，正是秦逸。

原来由于向晚不见，附近找了半天又只有她留在河边的水袋，不知这里另有玄机，竹林一般人看不到，秦逸便策马向别处找去。

往常飘逸齐整的衣裳此时略显凌乱，春风得意的脸上少有的有些倦色。

见到秦逸回来，向晚松了一口气，开心地冲他挥手，“你回来啦。”

秦逸见她生龙活虎的模样，也知道她并没有事，本想询问，突然发现她身边的段黍离，便转话问道，“这位是？”

“这是段黍离，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段黍离？”秦逸若有所思，“我听闻清和长老门下有一名弟子，年纪虽轻，但天资过人，于修行上已大有所成。莫非正是阁下？”

段黍离抱拳行礼，声音却很淡，“阁下谬赞。”

秦逸也回礼，“在下秦逸。”

向晚看他们终于行完礼，长吁一口气，你行礼来我回礼，来来去去的真是好麻烦。

招呼他们坐下，将昨晚的事情完整说了一遍，但刻意省去了段黍离在其中的纠葛。

“没想到这中间竟还有一段这样的故事，”流衣感慨，继而有些黯然，“多年的等待只为一夕相见，这样的执着，不知是否真的值得。”

向晚想起阿灵，也难过起来，“嗯，阿灵姐姐真的太可怜了……”突然想到旁边的段黍离，连忙把剩下的话吞进嘴里。毕竟，阿灵虽然可怜，可是段黍离很可能也是因为她从小失去父亲，还有他娘……一个女人，丈夫却爱着另一个女人。为了她，丈夫更是在她生下孩子后便抛下家庭，这其中的苦楚，也是难以言说的吧……

“这么说，只要等到月亮出来，就可以进入中曲山中？”秦逸若有所思。

“嗯，是这样，”向晚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阿离，你也要和我们一起的吧？”

段黍离被“阿离”这个称呼一惊，不适地皱了皱眉，似有不满。

向晚有些困扰，“你不喜欢我叫你阿离？那要叫你什么呢？”

向晚捣捣火堆的余烬，嘀咕：“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叫得太生疏怎么行？

半晌，又转头冲他叮嘱：“可不能叫叫得太生疏啊！”

段黍离无语。

向晚笑了笑，“那就叫阿离好了，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你的师父是清和长老，修仙之人一定更加不在乎这个吧。”

没等对方回应，向晚打了个哈欠，“大家这两天都没怎么睡，都休息吧，晚上就进山了。”

说着，就走向马车，哗啦一下放下车帘，向晚十分满意地想，自己的感觉果然是没有错的，这个人只是看上去很冷漠。然后又美滋滋地继续想，他这么厉害，等和他打好关系，自己学个一招半式，以后自己也是高手了！就算学不到，有个这么厉害的朋友也是绝对不吃亏的！以后遇到危险就不用拼命跑了。虽然她轻功很好，但老逃跑也是挺累的……

向晚是被饿醒的，钻出马车，一长串烤鱼的香气飘来。

兴冲冲地冲到篝火旁，流衣将早已准备好的烤鱼递给她，柔声询问，“醒了？”

向晚点头，接过，发现秦逸段黍离都不在，“他们呢？”

“秦公子说点小事，离开一阵子。”流衣又指指河边，“段公子在那边。”

“那他吃过了吗？”

流衣摇摇头。

向晚看看鱼又看看河边独立的黑色身影，拿起几根串好的鱼。

夕阳映流水，粼光熠熠。一身黑衣的少年立在河边，右手执剑，挺拔的身影映着夕阳，映着流水。

“阿离。”

段黍离身子一僵。

“吃鱼吗？”向晚踌躇地递过一只鱼。

段黍离不动，摇摇头。

向晚略显尴尬地缩回手，犹犹豫豫思索着要说什么，怎么睡了一觉胆子就变小了呢。

段黍离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在修行辟谷术。”

这是解释？向晚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到段黍离正好侧过脸。

解释，也算主动说话的一种，向晚觉得两人关系已经跨了一大步，于是继续想话题，然后就看到了他手中的剑，向晚眼睛一亮，这样的色泽，以她阅宝无数的眼光，一定是把难得的宝剑！

“我听说很多修仙的人都会选择剑作为武器，而且一旦选定就不会更改，所以他们的剑一般都是精挑细选的。”

提到剑，段黍离神情少有地柔和起来。

向晚当然没放过这个改变，得寸进尺地说道，“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剑？”说完又连忙补充，“不行的话就算了，只是我一直都很崇拜那些仙门中人，所以想看看仙门佩剑到底长什么样。”

段黍离沉默了片刻，看着向晚期待又忐忑的表情，犹豫两下，还是抽出手中的剑，递给她。

本已经做好被拒绝，而且是沉默的无声的拒绝的打算，没想到接下来就看到了剑被递到面前。向晚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段黍离已经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这才欣喜地接过来。

剑身很轻，外形也锻造地十分简单，但是剑身通体晶莹，仿佛蕴含着月之光华。刀刃上刻着精致的细纹，看上去内敛清冷，又让人感受到它无法忽视的锋芒与灵气。

都说剑客的剑就和人一样。这把剑虽然锋利清冷，但也柔和地像月光一样。就像段黍离，看上去冷漠不可靠近，但内心深处也是一个温和热心的人吧。

向晚想到他的童年，父亲的离开，常年的清修与隔离……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不明的感觉，像是同情，像是怜惜，又比同情与怜惜更多一些。

向晚轻声问，“这把剑是你师父给你的吗？”

提起师父，漆黑冷冽的双眸罕见地泛起暖意，如同雪上初晴，让向晚不由得晃了眼。

“这确是师父在我修行初次有成之时赠予我的。”

向晚回过神来，自己竟然看呆了。脸上升起红潮，低头掩饰性地轻咳两声，尽力恢复常态，“那，它有名字吗？”

段黍离点头，“凝霜。”

“凝霜！”向晚忍不住惊叹，“这把剑我听说过。它是由前朝最负盛名的工匠尧辛打造，以千年寒铁精英锻造，辅以昆山之玉，又用朝露淬炼数百次而成，是一把削玉如泥的绝世利刃呢！”

没想到这样一把神兵现在就在自己手上，向晚觉得手上的东西陡然沉重起来。

“未经修炼之人不好久持凝霜，易被寒气所噬。”没有丝毫手持利刃的优越感，段黍离淡淡将剑收归鞘中。

但向晚却激动了，对啊，修炼。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教自己两招，也省的秦逸整天嘲笑自己只有轻功拿得出手了，明明他自己也手无缚鸡之力，不，他烤山鸡还是蛮好吃的……

想偏了，向晚回神，还是很兴奋，迫不及待地求道，“阿离，你教我两招好不好……咳咳”仙门哪能用这么俗气的说法，“就是修炼，我想修炼。”

段黍离闻言一愣，随即拒绝，“师门法术不可随意外传。”

向晚劝解，“怎么会是随意外传呢？你看，我们之后是要一起去中曲山的，而结界之内一切都还未知，我又只会轻功，多学两招，多修炼修炼也好不拖累你嘛。况且，仙门中人不是一向以拯救世人为己任吗，传授法术是为救人应该也不会是违反仙门之规吧。而且，”

向晚轻咳两声，“我学武功的时候，哥哥可是都夸我聪明学得快的呢，也许到时候见到你师父老人家，他也会很愿意收我为徒呢。”

段黍离闻言有些犹豫，结界内有何物尚未可知，的确难说安危。仔细地打量向晚，段黍离摇头，直言，“你的根骨并不适宜修仙。”

向晚一噎。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秦逸从马上跃下，见两人一起站在河边，出言调侃道，“小晚与段少侠聊的什么，如此开心？”

向晚松了一口气，刚自夸完，就被这样明晃晃地被指出根骨不好，就是脸皮厚也受不住哇。还好秦逸来了，否则真不知道怎么接，决定修炼的事情还是下次再说吧。

向晚踢他一脚，“你干嘛去啦？”

秦逸躲开，“一些小事罢了。”又揶揄道，“怎么，小晚妹妹终于开始关心我了？”

向晚吐了一下，“谁关心你……老是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非也非也，‘害臊’者，乃言不由衷之人也，在下句句出自肺腑，又怎么会害臊呢？”

“对啦对啦，你脸皮这么厚，当然害臊不起来了……”

月亮缓缓升至中天，银白色月光层层洒下，时间到了。

晶莹的月长石与月光相触，果然晕出柔和而亮丽的色彩。空无一物的草地上升起淡淡的雾气，逐渐越变越浓。恍惚间，向晚隐约看到不远处有暗沉的巨大影子隐藏在雾气之中，心中不禁有些不安与忐忑。

没等她仔细看，下一刻，脑中便渐渐混沌，视线越发模糊……

浓雾中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黑色的衣袖拂起，露出一双修长苍白的手。

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下巴，薄而红艳的双唇勾起，“凡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