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摊位前面的人看着这对老夫老妻，乐不思蜀的盯着他们，从中感受着他们的恩爱之情。

乐而忘返的人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位清醒的，这时就看到一位小伙子指着发着滋滋声的油锅，问道。“大爷，您这油条在锅里都快要糊了，您捞不捞？”

此时正在对王秀娟傻笑贫嘴的杨建林，闻声回头一瞅，还真是。哎呦呦的急忙拿着筷子往锅里夹，结果已经为时已晚了，捞上来的全是老油条。

刘雪生看着这俩人，心里想起了柯珍，摇头一阵叹息，继续忙活。

人啊，活着一张脸，无形中又给自己增添了一张脸，我们俗称它为面子。

在80年代，年轻人摆摊卖东西，家里老人会夸你有出息将来能干大事，但父母要是出来摆摊做生意，懂事的孩子还好，要是摊上了不懂事的孩子，他就会觉得你这是在给他丢人现眼。

老子生你都没觉得丢人，你倒反过来觉得老子给你抹黑！你没这资格！

何必呢，人生苦短，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去迎接死亡的，在这过程中，谁不愿意去奋斗几把，挣扎几下子，扑腾出几朵浪花。

人生中再给自己指定出一个亿的小目标，万一哪天要是成功了呢？虽然概率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不怎么会说是万一呢。

等还剩最后几根油条就要卖完的时候，王秀娟让留着，说要去杨雪猛的学校里带给他尝尝。杨建林也觉得对，毕竟自己家里摆摊卖起了油条，儿子总是要知道的，心里虽说这样做会在儿子同学面前让他觉得抬不起头，但也不能不告诉他，就让王秀娟去告诉他一声，剩的到时候知道后会对自己抱怨。

几人收拾好东西，又给那些没吃上油条的人道声歉。“不好意思，今天的油条卖完了，你们明天来吧，对不住了。”

“你那不是还有几根吗？给俺打包了。”有人伸手指着王秀娟刚用油纸包裹起来的几根油条，说道。

杨建林解释道。“不好意思，这几根是给俺孩子留的，您明个，明个您来了俺首先给你打包，要多少有多少。”

那人一听，咋了下舌扭头就走了。

看到人群从摊位上散去了，杨建林就吩咐着王秀娟去学校，不用她来收拾摊子。

由于板车上拉的东西多比较重，刘雪生也就没说要去跑这一趟，等王秀娟走后，就一起和杨建林往板车上收拾东西，临走时又把炉子底下灰黑的木屑一起搂上了。

刘雪生眼角余光看着站在街口的红袖标的大妈，发现她没再往这边看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就怕她过来嚷嚷，街上人那么多，她那一嗓子喊过来，人还不都看到他这边，那多丢人。

两人一人一个手扶把，拉着板车，顶着烈日，抬脚下用力的往前迈，杨建林热的是满头大汗的，刘雪生倒是没冒出一丝汗渍。不知不觉来到了理发店门口，杨建林让他在这等一下，然后自己转弯跑去了另一条街道。

“呦，小伙子，你这是干嘛去了？”

理发店老板拿着白面红印花的脸盆从屋里出来倒水，一回头看到了刘雪生坐在板车把上，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呦，师傅忙着呢。”刘雪生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大前门，抽出一支走上前，回头看了一眼板车说道。“我这是刚从西关回来。”

师傅推怂了两下刘雪生递过来的烟，等第三次时，也只好接住了，夹在耳朵上，看着板车上的锅碗瓢盆和炉子。“你这是练摊去了？做的什么生意？”

“油条。”刘雪生擦着火柴点上烟，吸了一口，边吐烟边说。“今天第一天摆摊，这不，卖完了就回来了，师傅要不明天也给您尝尝俺这油条？”

“你还真别说，这油条在咱们这边还真是个稀罕吃的东西。”师傅掂了掂盆，又说道。“行吧，看着你这也顺路，明个别忘了给俺留八根，就这么说定了，俺先忙去了，屋里还有客人呢。”

“您就放心吧，明个我准给你留着，保证还是热乎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先忙。”

刘雪生站在理发店墙角的阴凉处抽着烟，一根烟刚抽完，就看到杨建林提着麻袋从街口处走了过来，刘雪生不用猜也已经知道了，他这是去供销社了啊。

“二叔，你这是买的什么东西啊？”刘雪生凑上去扒开麻袋口一看。“啤酒？”

杨建林点了点头，收紧麻袋口，轻轻的将麻袋往车上一放。“雪生啊。这可是夏日解暑的好东西呢，三毛钱一瓶呢，走，回去咱爷俩好好喝一顿。”

两人在街道上拉着板车往家赶，顿时就吸引了住在街道两边的目光。“哎！大哥，你们是干啥的？”

杨建林咧嘴笑道。“卖油条的。”

“那给俺来几根。”

“今个卖完了，明个吧，明个路过了给您留着。”杨建林回道。

“那行，明个给俺留五根。”

“好嘞，一根六分钱，明个您把那三毛钱准备好了。”

那人拍了拍口袋。“放心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街道附近，顿时迎来一片笑声。

一路上杨建林在心里零零散散的记下了48根油条的买主，再加上刘雪生说的那理发店师傅的8根，那就是56根了，56根多少钱的这个问题，杨建林拉着板车一路上愣是算了好几遍。

刚回到家，两人屁股正准备要坐凳子上呢，突然听到大门一响。“建林呐！”

“哎！”杨建林撅着屁股应了一声，急忙直起身子走了出去，往院子里一看，一位头发双鬓处雪白的大娘，弓着身子迈着蹒跚的步子，手里攥着几毛钱，正朝厨房里走去。“呦，大娘，您这是来干啥来了？”

老大娘冲着杨建林抬手扬了杨手里的钱，说。“俺孙子拼着要吃油条，听说恁家卖的有，俺就过来买几根回去。”

杨建林走上前，手扶着老大娘的手腕，回道。“大娘，俺今个卖完了，没油条了。”

刘雪生也走了出来了，看着老大娘，心里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奶奶，“二叔，咱家锅里应该还有几根。”

“对对对。”杨建林听到刘雪生的提醒，急忙打开厨房的木板门。“大娘您等着，俺这就给您去拿油条。”

打开锅盖，锅里还真有油条，还剩七根，杨建林拿出五根油条，还特意给两个小丫头留了两根。

“大娘，您拿好。”杨建林把油条包好递给了老大娘。

“孩子，多少钱啊？”老大娘没有接过油条，而是先问起了价钱。

“这油条凉了，就不收您钱了，拿着尝尝吧，如果好吃下次再来买，到时候再收您钱。”

老大娘嘴巴一撇，翻了杨建林一眼，“这哪能行，咱可不能白吃。”

杨建林知道老人家不想白占便宜，看着她手里攥着一把零散的分票子，顶多也就三毛钱，于是说道。“那行吧，那您就给一毛钱吧。”

老人一听，不管给多给少，只要自己给了，也不算是白吃人家的，果断抽出十张一分钱，给了杨建林，又聊了几句，这才乐呵呵的拿着油条回去。

杨建林把老人送到大门外，低头看着手里的十张小票，又抬头看着老人那走路摇晃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气道。“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