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员。

在大员湾以北二十里处，李一官的船队，渐渐停了下来。所有的船灯，全部熄灭，只有李一官的帅船上，有一盏灯火，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回。不多时，便有一条小船靠了上来。

张弘干净利落地攀上了船来，李一官则已经在甲板上等他了。

“阿兄！来了。”

“怎样，都备妥了。”

张弘压着嗓子，道：“阿兄放心，都备妥了。前头有阿忠盯着，时辰一到，便叫红毛去喂龙王，嘿嘿！”

本来，李一官是绝不愿意将李忠放走。但是，这番事情要紧，李一官害怕张弘一人顾不了两头，所以，他只得将李忠先打发过来做事。听说有李忠在前面盯着，李一官便不再担心。他看看怀表，已经丑时四刻①，再有不久，便要天光了。

李一官谨慎地向后方瞧了两眼，似乎是想要看看，李魁奇与杨六的人究竟来了没有。但是，夜色之下，他又能看到甚么。

“来，我领你见一个人。”

李一官估摸着时间还很充裕，便将张弘带到郭鸿泰的面前，说：“还认得么？”

张弘斜着脑袋瞧了一回，似有所悟。不过，他伸着指头指指点点，却愣是想不分明。李一官于是从旁提醒他，说道：“还不见过恩公！”

“啊！恩公！”张弘恍然大悟，叫了一声，便跪了下去。

郭鸿泰已经受了李一官一十二计响头，哪里还敢再要张弘叩头。他连忙上去搀扶，口里说道：“不可不可，快快请起！少东家已经代几位谢过了，不敢不敢！”

张弘却哪里肯依。他硬是叩了三响，这才起身。但见张弘咧嘴笑道：“阿兄是阿兄，张弘是张弘。嘿嘿，我舍得拜，你又舍不得受了！当初，你在红毛船上，还道你有几分胆色，怎么此时却做这女儿态！”

反正磕也磕了，郭鸿泰此刻也便不再多言。

办妥了此事，李一官便将李魁奇和杨六已给红毛通风报信的事情说了，张弘自然又是咒骂二贼两面三刀，又是发誓这回要他们好看。这般说了一阵，时候便已经不多，于是李一官和张弘又商量了后头的细节，便叫张弘回去将船开过来，好做安排。然后，他们便是默默地等待。

……

与此同时，在大员湾内，孙克也红着眼睛煎熬，等待黎明的到来。

孙克以辞职威胁商务员们，只是要尽快离开澎湖。不过，他终究还要生活，还要在东印度公司工作，他又如何可能真的辞职？至于之前他拒绝就福尔摩萨一事，与俞咨皋交涉，也非他真的忘记了卡彭蒂尔的命令。只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实在没有同俞咨皋谈判的本钱，再说，俞咨皋也根本没有谈判的意图。所以，孙克当然不愿自取其辱。

商务员们说，俞咨皋口头答应他们在福尔摩萨立足，孙克并不相信。毕竟，后面的交涉，他没有在场，所以，孙克只当这是商务员们的小伎俩。后来，商务员们同意撤离澎湖，俞咨皋也保证了他们安全，孙克当然也希望有所尝试，看是否能够在福尔摩萨落脚。孙克盘算好了，若是明军打过来了，他就推说队伍需要休整，若是明军不来，他便可以先停下来看看再说。

除了大明的官军，孙克对明国的海盗也是十分担忧。原先，他为了缓和与李一官间的矛盾，以私信的方式承诺，向李家赔偿大笔的财富。但是，一则他如此这般，效力有待确认，一则，他本来也只想借机敷衍这些海盗。因此，孙克不禁担忧，李一官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其实，不论是李一官以此作为据，要他付钱，或者直接动手抢劫，对孙克来说，都非好事。而且，孙克虽然不相信这些海盗，但是钟斌告密说，李一官要对他们下手，这却未必全不可信。毕竟，李一官曾经抢劫了“英国熊”号与“好望”号。

孙克本来还有些为难，若是今天起锚离开澎湖，李一官上来刁难怎么办。结果，李一官的船队却突然向北去了，直到他们离开澎湖，李一官的船队也没有回来。这样反常的情况，更叫叫孙克放心不下。而且俞咨皋的行为，也有些反常。孙克不知俞咨皋的真正打算，否则，他此时决不会在大员停留。不过，俞咨皋真的放他们安然离去，孙克总觉着有些别扭。所以，来到大员，孙克首先检查了附近的情况，确定没有埋伏之后，才进来停泊。

只是，大员距离澎湖太近了，孙克估算了整个行程，他们也仅仅花去了五个小时左右。那么，俞咨皋与李一官都有可能乘夜来袭，而孙克也是知道，黎明前，最是人们懈怠的时候。

……

在孙克的旗舰旁边，停泊的是单桅帆船“维多利亚”号。

“维多利亚”号与“格罗宁根”号，是所有船只中，最是罪行累累的帆船。在两年中，舰队里大船小船都损失了一些，不过，或许是应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道理，但是“维多利亚”号与不远处的“格罗宁根”号，都幸存下来，并且平安地来到了大员。

彼得•斯特卡尔，仍然在“维多利亚”号上面当差。自前年他从李一官的手中逃窜出来之后，尽管他一直在大明沿海活动，但是彼得再也没不敢踏上大明的土地。李一官之残忍，已经刻进了彼得的骨髓，并将伴随他今生今世。

所有人都接到通知，说明国海军或者是海盗，可能在黎明前后向他们进攻。彼得并不知道即将向他下手的，便是那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人，但是他也知道，在大明，危机四伏！奈何在澎湖煎熬了这些时候，逃到大员来，彼得实在是有些困倦。随着时光流逝，他的双眼缓缓合上，怀中的火枪，也滑落在身边的甲板上。

“彼得！彼得！醒醒！”

“啊！”

彼得昏昏沉沉，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他突闻同伴呼唤，便一个机灵跳了起来！彼得慌张地四下张望，却不见敌人靠近。他正要质问同伴，却见同伴指着船外的海面，说：“彼得！快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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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丑时四刻，既凌晨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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