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过那件事之后，李小燕还真记住了黄文这个人。晚上，李小燕一人坐在房里，她习惯性地在膝盖上放一本摊开的书，无聊时翻阅那么几页，不为别的，就为了解闷。或者是释放一下年轻的情绪。当然，偶然被书里的情节吸引，也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几页。不过，李小燕没有耐心，与其说她看书，不如说书在看她。这样也好，看着看着，李小燕便睡着了。头脑发热的李小燕一度想成为江微微那样的人，她羡慕江微微的才情和智慧。她更羡慕江微微聪慧的头脑。哪怕是在智慧的这条道路上漫步，徜徉一番，呼吸一下古今圣贤也曾呼吸过的空气也是好的。今晚的李小燕没有看书，她纯粹就是为了装装样子。李小燕看了一眼面前堆积的零食：粒粒饱满的瓜子；深紫色的葡萄、身着大红袍的苹果、能使人口舌生津的话梅、还有那黄澄澄的橄榄、哪一样不是冲李小燕挤眉弄眼哩！可今晚的李小燕就是没有一点食欲。她只是看了看眼前的零食，又耷拉着眼皮，将目光重新拉回到书本上了，当然，她看的不是书上的字，而是字里面一张张胖乎乎的脸，那脸上眉眼也慢慢地分明了起来。李小燕看着看着，觉得这张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还看见了那只翘着兰花指的手在眼前晃动。慢慢地，这张脸在她的眼前渐渐地清晰起来、也明朗了起来。她终于看清了——那就是黄文的脸。

李小燕不知道黄文那天对自己做过什么？她觉得这一切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黄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初衷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促狭的心理，李小燕觉得没那么简单。黄文都是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他还有心情跟自己开这种玩笑？按说，黄文也是公司的客户，以前，李小燕确实见过几面，但没留下什么印象。她觉得黄文同自己不可能有瓜葛，在李小燕的思想里，但凡能留下印象，都是一些皮相比较好的。年轻的女孩子谁不是如此！若是仅仅摒除外貌的成分，她觉得黄文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尽管自己那天有些狼狈……李小燕有些不敢往下想。可是李小燕偏偏想了，而且一天不止想一遍。李小燕反问自己，这是怎么啦？李小燕反唇相讥地模仿着黄文说话的口吻：’今天我可是受害都哦！不过，你放心，我愿意为今天的”献身“做出必要的牺牲，我不想成为你肉体的“革命烈士”，但我想成为你精神的“革命烈士”，你不必敬仰我，也不必崇拜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伟大！真的，主人，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差那么一点就爱上你了！‘李小燕一说完，自己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世界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为我“献身”？谁稀罕哩！一身的肥肉，最适合他献身的地方应该是屠宰场。李小燕一边嘀咕着，一边用力撕扯着餐巾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狼狈中，竟然还夹裹着一丝说不清的情愫。李小燕生怕自己的思绪飘远了，想什么呢？可能吗？不可能。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沟渠而是水面宽阔的大河。就算黄文设法搭建桥梁也没用。这些日子，黄文时不时地给李小燕发一些信息，说一些在李小燕看似无聊的话，却又不失几分幽默。李小燕每次看完，都会忍不住微微一笑，然后再补充一句：神经病！然后将手机搁置一旁，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黄文这个人束之高阁，自己也可以做到置之不理了。可是，她真正做到置之不理了吗？李小燕起初在脑海里囫囵吞枣式地过一遍，然后像老牛反刍似的咀嚼一番。虽然，李小燕没有给黄文回信息，但她大多在心里回了。这女人的心思啊！连李小燕自己都有些看不透了。这几天没有黄文的任何信息，自己心里反而有些空空落落的了。想到此，李小燕倏地笑了，想必，黄文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自己不能让黄文产生持续性的热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魅力不够大！李小燕这样想着，她又不自觉地去翻看自己的手机，希望能有意外的发现。然而，李小燕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之情。李小燕有些生气了，不发就不发呗，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以为你这点小伎俩就可以俘虏我的心。李小燕反问自己，人家是想俘虏你的心了吗？人家这是逗你玩哩！你还当真。李小燕嘴里念叨着，我李小燕是谁啊？拿起来千斤重，放下时也不过半两无。半两无而已！说着，李小燕竟然将手机关了。这样做似乎把心里的那一蠢蠢欲动的想法也关了。

李小燕将膝盖上的书合上，粗暴地丢在了一边。李小燕见了，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又何必同书过意不去呢？书可没有得罪你。行啦！也别坐在这里数心事了，女人的心事数得完吗？数不完的。就好比天上的星星。李小燕抬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今晚的夜空没有挂着星星，也没有镶着月亮。有的只是黑沉沉的夜幕。李小燕看了一眼时间，轻轻地对自己说，过几天就好了。你现在是习惯了有他的信息。想着，李小燕强迫自己上床睡了。

第二日，李小燕依然如此。到了第三天，李小燕的手机嘀铃了一声，李小燕有些迫不及待了。手忙脚乱地寻找着手机，终于看见黄文给自己发的微信：

此刻的你在想什么呢？在想天，在想地，在想那个人的微信为何姗姗来迟？

李小燕看了，忍不住笑了。

倏忽，又有一条微信来了：

是在想微信的内容？还是在想发微信的那个人？

李小燕终于忍不住了，给他回了三个字：神经病！

呵呵呵，你也给神经病回微信？告诉我，是你神经短路还是我神经短路？这几天，你总在我心里蹦上蹦下，闹得我心绪不宁。不知你这几日睡得可好？

很好。

没哭？没闹？没有任何情绪？

心如止水。

呵呵呵，老尼入定哩。

……

上班时，林欣妍来到李小燕这个部门，问黄文的订单到底签了没有？经理说，这个黄文，不说签，也不说不签，总说等一等。而且时间由他挑，人选由他定。他说下个星期五，他一准签了。前提条件是，由李小燕独自出面。

林欣妍听了，呵呵呵地笑了，看来，李小燕的魅力还挺大的嘛！这回，黄文可是冲着李小燕去的噢！说着，林欣妍走过去拍了拍李小燕的肩膀说，这个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了，你可别给我搞砸了。我们公司下半年的业绩就指望着它哩！这事若成了，我给你拿百分之一的提成。

李小燕听了，不经意地说，他是什么公司啊？有那么大实力吗？

林欣妍听了，笑着说，你可别小瞧了那个黄文，他可不靠爹不靠娘靠的就是自己做栋梁，硬把那个公司撑了起来。

李小燕说，你还知道什么？

林欣妍说，我还知道他离过婚，有一孩子在国外读书。

李小燕说，你知道还挺多的。

林欣妍说，你打听得也挺多的。怎么啦？是他对你感兴趣，还是你对他感兴趣？

这很重要吗？

当然喽！这是事情成功的至关点。你可不知道，以前，我为了拉这个客户，费了多大的劲，伤了多大的神。一直就没有拿下。别看老黄，这个碉堡可不好攻啊！

李小燕听了，没有言语，只是笑了笑。她没想到黄文还是一个大老板。难怪他那么怕自己把他的不雅照片泄露出去。这事情真是巧合了！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李小燕在微信上说：我们公司的签单，你准备怎么办？黄文说，你出面，我当然得慎重考虑啦？下个星期五，我们见面洽谈。

星期五，李小燕如约到了黄文指定的餐厅，这回，黄文可没有像上次那样在餐桌边等着她。李小燕环顾了一下四周，心里有了几分鄙夷的成分，李小燕还未落座哩，就见黄文手里拎着一个蛋糕急冲冲地走了进来。黄文一进门，就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快坐吧。

心直口快的李小燕说，我也是刚到，你知道我刚才站在这里想什么吗？我想，这回黄老板可得摆足了架子，不知道要候多久才肯出现哩？

黄文看着她，笑着说，你看我是那种人吗？你以为我会趁机报复你，或者故意高抬自己。有那个必要吗？我跟你说，你是不了解我。哎，说着，黄文停顿了一下，你不是一直叫我神经病吗？怎么叫我黄老板了，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李小燕听了，笑着说，不好意思，那是我口不择言，多有得罪，还请黄老板多多包涵！

黄文盯着李小燕一字一顿地说，你千万别这么客气，你这一客气，我反而不自在了。我还是喜欢那个因一语不合你心意，便灌我酒，给我拍不雅视频的李小燕。来，来，来，坐吧。签单的事情，我们往后挪一挪。先填饱肚子再说。

李小燕盯着眼前的黄文，好像压根儿不认识似的。今天的黄文和那天的黄文简直判若两人。黄文说，今天还由你点菜。说着，把菜单递到李小燕的手里。李小燕推辞道，算了吧。还是你点菜！

黄文勾了勾手指，对服务员说，把你店里的招牌菜，或者你们认为最好吃的菜上五道，外加一个汤。不够，另加。

李小燕听了，扭过头去偷笑。

黄文见了，你别光顾着偷笑呀！人家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懂得分享呢？说说，你乐什么？这两天我有没有在你的心里蹚过一两遭？

李小燕冲他翻了一个白眼说，蹚过又怎样？你那什么，把视频删了呗。

黄文说，什么视频？噢！你说的那个啊！我怎么能删呢？我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哩！

李小燕看着黄文，你想干吗？我可告诉你，我一个光脚的可不怕你这个穿鞋的。

这是哪跟哪啊！你瞧你还跟我急眼了。你怕了？

李小燕说，我怕什么？不就是一个视频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花瓶也不是玩物。

黄文说，你怎么是花瓶和玩物哩？你是菩萨。

李小燕听了，嗤之以鼻地说，算了吧，别说的那么好听，你们这些有钱人……

黄文说，我们这些有钱人又怎么啦？有钱人也是人啦！有钱人也得谈恋爱吧。

李小燕说，你孩子都有了，还谈什么恋爱？

黄文说，我孩子有了，可是我和孩子他妈离婚了。

你看看，有钱就把人家一脚踹了。

哎，是她踹的我好吧。她都带着孩子去了美国，我一个人在此孤伶伶的。我难道就不能重新追求新的恋情？

李小燕说，当然可以，只是我不合适。

嗨，就像这菜，你不能因为它色相不好，就妄下断论，说它不好吃吧。有些事情要试过了才知道，感情也是如此！

李小燕岔开话题说，今天你得先给我签了单，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黄文说，我就想着连你一块给签了，让你正式做我的女朋友。

李小燕说，凭什么？就凭三言两语？不行……我们还是先喝酒吧？

黄文说，今天我们可要悠着一点喝，待会还要签字呢？可不能把字签反喽！说着，黄文搛了一箸菜放在李小燕面前。多吃一点菜。我们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我这段时间除了在外面东奔西跑，还得抽出一点时间翻看你的微信，这仿佛成了我必备的功课。

李小燕说，我现在必备的功课就是让你把单给签了。这可是我今天的首要任务。说着，李小燕把订单恭恭敬敬地放在黄文的面前。

现在不是流行促销吗？顺便把你的爱情也一块促销得了。黄文嘴上说着，手却没有耽搁。他将签完的文件放在李小燕的面前，这会儿你该放心了吧。噢！我差点都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当然希望寿星生日这天能够快乐幸福。没想到吧，一眨餐，就是二十二岁生日，这二十二岁生日应该插二十二根蜡烛对不对？黄文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根一根地将蜡烛点上，并伸出一只手说，现在请我们的寿星许一个心愿吧。李小燕听了，愣怔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黄文说，别愣着啊！闭上双眼，心里想什么？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想找一个好情侣。李小燕听了，还真乖乖地照做了。黄文说，生日歌就免了吧，我不太会唱。我想，一个生日，不必弄得那么隆重，我不想煸情，我只想给你小桥流水般的感觉……李小燕看着黄文，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从记事起，这可是李小燕过的第一个生日。以前，她总是给别人过生日，从未想过给自己过生日。一个人过惯了寂冷生活的李小燕，对于世态炎凉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而此刻，冷不丁地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还真有点不习惯。看着黄文漫不经心地为自己点蜡烛，轻描淡写地给自己切蛋糕，仿佛今天给她过生日也是他们签署的内容之一。李小燕的心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竟然情不自禁地溢出了一股暧流。这暧流对李小燕来说，很有冲击感！她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发酸，眼睛有点潮湿。李小燕低头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她吃得很认真，也吃得很仔细。她觉得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了。吃着，吃着，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盈睫于眶的眼泪，如同一颗一颗的珍珠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打在蛋糕上。李小燕立马转过头去，不想让黄文看到自己的脸。

黄文递过来一张餐巾纸，李小燕没有接。

李小燕就是想哭，放肆地哭一回。

黄文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说，眼泪有时候不仅是用来悲伤，也是用来感动的！

李小燕一下子推开黄文说，谁说我感动了？

黄文听了，低头去看她那张泪脸，那你这是干什么呢？哭得稀里哗啦的……

李小燕笑着娇捶着黄文说，都是你害的。李小燕的话还未说完哩，便被黄文的嘴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