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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无疆》第二十七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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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定了——」

「这个起居弟子怎……怎,怎么回事……」

刚见到荧光蛋壳出现时,众人先是一个错愣,原本嘈杂的场内鸦雀无声。

紧接着。

「哄」地一下!如炸开了锅,喧嚣更胜之前,每个人皆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就在向晚正定前,还有无数的人正准备下注,押他撑不过日落。

「快看,他居然是荧脉!」

「为什么起居弟子里会有荧脉!?」

听到众人的谈话,纯阳殿阶上正坐的澄浩蓦地一滞:「……荧脉……」

紧接着,他双目圆睁,恍然道:「是他!那个野小子!」

「我说为何如此眼熟,原来是他!不愧是澄泓培养出来的好徒弟……」

「澄泓?」周围的几位长老也是一惊。

「你说他是澄泓的弟子?」

「正是。这小子叫向晚,本是一凡俗之人,因受重伤被风儿带入宗门医治。伤愈之后,我本欲送他回归凡俗,却赶巧遇到了澄泓,被他提前收作弟子。」澄浩双眼充满回忆道,但表情有些微微狰狞,似乎依旧对那日澄泓的羞辱耿耿于怀。

「能被澄泓收作弟子,此子一定有其不平凡之处,可不能单单从这荧脉去判断。」方舟摩挲着下巴道。

澄浩眯起眼道:「你是说他有纹师潜质?」

方舟点头,脸色微微难看道:「不错。澄泓与我们作对多年,依仗的不正是内外两宗唯一纹师的身份么。区区荧脉却能入了他的眼,必然是有很强的灵魂力底子。」

「莫不是我们纯阳宗又要出一位纹师了?」有长老问道。

方舟嘴唇绷住,摇摇头,沉吟一番后道:「此事说不准……从宗门角度看,有这样的人才肯定是好事。但若此事成真,日后他对我等定更加肆无忌惮……」

众人沉默不语。有些往事,大家心照不宣其实更好。

向晚并不知道自己正定的事。

他只觉得所有的一切刹那间消失不见,周围不再有任何声音。

而意识则莫名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中,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安静到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是他的内心,进入正定之后主意识所在之处。

「有人吗——」

「喂——」

「没人吗?这是哪儿啊——」向晚双手作喇叭状,对着一片虚无呐喊道。

忽然,一道光从虚无中落下,朦朦胧胧,照亮了周围三丈区域。

揉了揉眼睛,仔细往远处看去,却仿佛置身于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房间,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越深则越漆黑。

往前走了半天,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能听到的,只有无尽的孤独的脚步声。

「我不是在打坐吗?怎么无缘无故跑到这鬼地方来了……该不会算我考核失败吧?」向晚有些苦恼,微微蹙着眉头。

抬头深深叹了口气,他索性盘膝一坐,自顾自的在内心世界里也打起坐来。

但这里没有一丝元气,只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便觉得有些乏累。

将气息调整好,向晚重新睁开眼,又发了一会儿呆后,不知要做什么的他,便索性直接往地上一躺。

「摆在眼前的只有两种可能性……其一,我被某个心怀叵测之人施了法!其二,是我进入了某种奇特的状态中。若是后者,时间一到自然会恢复,应当无碍。但若是前者,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动手,掌事真人如果发现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何况还有师尊在……」

想到这一茬,安全感骤然升起,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再没一丝焦虑。

「先睡它一觉,其他的再说。打坐几天,累死人了。」说完,他径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就这么睡着了。

等他睡醒,七天的考核期已过。场内剩下的只有他和花落离两个人。

一左一右,一白一紫两个蛋壳,一弱一强。

紫光依旧大盛,相较之下,白光则不值一提,如风中烛火,时不时一恍惚,还暗个三分,令众人觉得向晚随时都会从入定的状态中退出。

经过这一觉,向晚精神饱满了许多。因为本体一直吸纳元气的关系,他并不觉得很饿,只是腹中羞涩,有些空空荡荡。

周围的环境依然如故,什么都没有。

「……怎么还没出去,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向晚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皮,表情不悦地道。

抱膝独坐良久,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凄凉。这地方给他的感觉,就好像爹娘去世后空无一人的屋子。

当年才十岁的向晚,孤苦无依,一到夜晚,为了省下蜡烛钱,不舍得点哪怕一盏烛火。

若是害怕了,就只能裹着被子,像现在这样抱着自己,无所适从。

「想吃面了……离家多时,都快忘了那碗面条的滋味儿……」他舔了舔嘴唇喃喃道。

半晌,他忽然眯起眼,伸出两根手指用力地提起自己两个嘴角。

他想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些。

可越是这样,心里那股空荡和感伤就越发明显,随着孤独感逐步强烈,已经很久不曾出现的鼻尖酸胀再次涌来,不由得眼眶一红。

这个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人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爹娘。儿子想你们了……」向晚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一道道从虚空传来,接连不断响起,循环往复,在这空间内不停回荡。

「来,儿子,爹爹带你赶集去!」

「儿子,洗手吃饭啦。」

「宝贝儿,过来,你看这是什么。呜~~,这是爹给你亲手做的风车,来,呼呼一下,喜欢吗?」

「儿子,娘给你做的新鞋,快换上,个子长得快,你看这双都挤脚了,多不舒服!」

……

「爹!娘——」

向晚震惊地无以复加:「……这……」

只觉得整个大脑「轰」地一声炸开,那些复杂的情绪,无论孤独、难过,所有一切刹那间分崩离析。进而,回忆和思念开始升起,无数的片段刹那间涌来,如浪潮般将他淹没。

只一瞬间,黄豆大的眼泪便从眼眶里夺目而出,「唰」地一下留下两道滚烫的泪痕。

这是向晚记忆中爹娘的声音,熟悉又亲切到了极致。

而这些声音中的每一句话,都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幅幅美好画面一一对应,入嵌入灵魂之中,无法磨灭。

「爹!娘——」

「你们在哪——」

「孩儿在这,你们看得见孩儿吗?向晚在这……爹!娘!」半蹲着身躯,向晚用力仰着头盯着一片漆黑的虚空,双拳紧握,颈部青筋暴起,用尽了全身力气扬天吼道。

突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发生。

又是一束光从虚无中落下,光里站着的,是两个模样老实的乡下人!也是向晚心心念念,日日期盼在梦中相见的至亲。

他们微笑着,充满慈祥地对向晚招手。

「儿子,来,过来爹娘这……」

「快来,儿子——」

深吸一口气,向晚用力将眼泪抹干净,忍住哭腔。

他不想让泪水模糊自己的视线,不希望将爹娘美好的模样错过,哪怕瞬间。

向晚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再亲眼看到二老的音容笑貌。

「娘……爹……」向晚抽了抽鼻子,哽咽地唤道。

迈开脚步,他开始往前走去。

从距离上看,爹娘离自己仅仅不到五丈的距离。可他走了好一会儿却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怎么也无法靠近。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立刻用尽了全身力气冲刺,甚至跳起来扑过去,想直接撞进父母怀里。

可不管怎么试,距离始终不变。

「咫尺天涯……」向晚跪了下来,凝视着父母舍不得眨一下眼睛,一道道充满回忆的声音如同催泪的咒语。

好不容易忍住的情绪,此刻再也无法抑制,如水帘落下。

「向晚真的……好想你们……」向晚颤抖着嘴唇,声音哽咽地喃喃道。

他往前爬了爬,用力伸出手,隔着几丈距离对着父母的掌心遥遥虚握。

恰在此时,又一道声音响起,熟悉而低沉,那是来自澄泓的鞭策,庄严肃穆。

「徒儿,人有千万种活法,修仙一途终归只是其中一种。既然有这份机缘,走上这条最难的路,务必要潜心修炼,日日鞭策自己,不要辜负光阴,枉活一世——」

「师尊……」向晚扭头一看,另一侧,出现了澄泓高大的身影。

他的话如晨钟敲响,令向晚朦胧的双眼瞬间清醒了几分。

「儿子,快过来……」

「小二,坚守本心,脚踏实地,方为正道……」

「儿子……」

「小二……」

声音不断交杂,如同两道截然相反的力,不断拉扯向晚的身体。

他的本心向来坚定,唯一的弱点,便是至今还未下葬的父母,而偏偏当下这个最大的弱点就站在他面前。

「爹……娘……」向晚声嘶力竭。

就在他迟疑不定时,李结巴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父母的身边。

「二弟,别修仙了,我们只是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何必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放弃吧,二弟。回来,我们还在一起,还有你的父母,我们一起过凡人的日子……」

「结巴……」

「凡人的日子……」

重复了一遍李结巴的话,向晚双眼忽然化出一丝迷离。

「是啊……我不过就是个荧脉的野小子……怎么敢做这种梦……」

片刻后,他的神志开始迷糊不清。

这两日来,殿前广场十分太平,喧嚣声也已小了许多,可向晚突然出现的异变让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包围着他的荧光蛋壳竟无故生出了几道裂缝。

这情况,花落离在两天前也曾出现过,但短短几个呼吸间便修复了。

可到了向晚这,随着时间过去,裂缝不仅没有修复的意思,反而如一发不可收拾般快速蔓延,渐趋密集之势。

……

「不好,这孩子魔怔了!怕已被心魔所缠……」方舟惊诧道。

「心魔?老夫不会正定,不知有此说法……何谓心魔?」澄济连忙问道,毕竟向晚是他带着开脉的,内心深处,他并不希望向晚有事。

「正定乃是三定里居中的一种,上下两难。若能破除心魔,进入深定,对日后修炼大有裨益,但很少有人能做到。大多数正定之人,只要能抗衡心魔所生幻象,不受干扰,当无大碍。倘若连抗衡都做不到,一旦陷入其中,对自身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严重些甚至走火入魔,自毁道基也未可知!」

「什么——」

「叫醒他,把他从这状态中拉出来,快!」澄济连忙催促方舟道。

「慢!说不定他能自己解决呢……要入了深定,那可是一场造化。我们作为宗门长辈,不能帮忙也就罢了,怎能随意动手断了自家弟子的造化!」澄浩连忙阻止道,

只见他眼底有道不可捉摸的微芒闪过,嘴角更是难言诡诈的笑意。

方舟和澄济一愣,随后立刻明白过来。表情各异相觑一眼,又纷纷坐了回去,不再吱声。

风道扬这时也来到了纯阳殿上。一眼扫过,他便看到向晚情况不妙。

就这么伫立着,目光一番闪烁后,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一言不发地对着众位长老作揖后,找了个地方默默坐下。

……

此时的向晚,状态越发混沌起来,双眼渐渐无神,陷入了虚幻之中无法自拔。

父母和李结巴的呼唤声在耳中越来越大,而澄泓的声音则越来越小。

没过多久,澄泓终于完全消失。整个虚无之中,只看得见父母和李结巴三人的身影。

再次站起身,他发现自己竟可以靠近父母了。

嘴唇发白,面无血色的向晚,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一步,他的双腿越迈越快,踉踉跄跄,歪歪斜斜,脸上则挂着一幅疲惫异常的笑容。

「……爹,娘……孩儿来了……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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