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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梦》第21章 第十五回 光风霁月慷慨言 玉肌香骨细和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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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侍卫回了月华门,对秀敏说道:“主子,您来得真不是时候。皇上今儿没空,主子请先回吧。”秀敏不信,又问道:“是皇上亲口说的?”侍卫道:“顾总管进去问后,出来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主子,您明儿再来吧。”纤云又问道:“你说是永寿宫的敏主子没?”那侍卫有些不耐烦道:“甭管是哪宫的主子,皇上说了不见,那就是不见,主子请回吧!”

秀敏听后气怔在那儿,不知为何仅一日之隔,玄烨对自己就这般急转直下,难道真应了那句话:一文不值是囊中物,黄金万两也要求‘不得’。想到此间,秀敏连连滚下泪来,又突然想起众人都去看玄烨那会儿,独自己没去,他必定是为这事怪自己!可就算要恼,也不该不让人说话,就这般挡在门外呀?难道以后都不见了?“敏主子吉祥!”秀敏被这声一惊,回头见是碧桃在行礼,收了泪道:“你又作什么鬼,什么时候窜到我后面的?”

碧桃道:“奴才老远就看到主儿您了,主子在这儿哭什么呢?怎么不进去?”秀敏叹道:“以前在里头,日日想出去,如今出来了,又得想破脑袋进去,好没意思。”碧桃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谁不让主子进了?”纤云朝那侍卫微抬下巴道:“就是这位‘刚正不阿’的侍卫呀!今儿拦了主子三次了。”

碧桃瞟了眼那人,道:“你这人胆也忒大了些,主子也敢拦!”那侍卫骂道:“你是哪宫的野丫头,也敢在这儿撒野!”左侧那人忙拉住他道:“这个好像是御茶房的人。”碧桃取出腰牌道:“你看清楚我是哪宫的人!”左侧那人见了,忙上前赔笑道:“我这兄弟刚进宫不久,不大认得人,您进。”碧桃拉着秀敏要一齐进,可那侍卫却拦道:“等等,你可以进,这主子不行,皇上今儿不见人。”

碧桃听了啐道:“呸,你个没眼的东西,睁大眼看看这是哪个主子!”且说这边正骂着,小武子忽跑来道:“敏主儿,您来得真是时候,皇上正派奴才去传您呢!”碧桃道:“小武子,你来得正好,这人说皇上今儿不见人,你又要传人,你俩到底是谁在假传圣旨?咱们一起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

那侍卫听了忙求饶道:“姑奶奶,我真没诓你!是顾总管亲口告诉我的,说皇上今儿没工夫见。那会儿,武公公也在呀!”小武子道:“哎呀,你刚才怎么不说是敏主子呢!”那侍卫道:“这主子没说,我哪认得。”秀敏听了冷笑道:“那倒怪我?我原不知,你们竟是看人下菜碟的!”那侍卫忙赔礼道:“主子息怒,是奴才有眼无珠冒犯了主子,望主子恕罪!”小武子笑劝道:“主子别气,皇上还在里头等您呢!”秀敏进宫数月,已看透了这‘世人嘴脸’,无力再说,便随着小武子走了。只是未来得及与碧桃多说,她已从另一边饶回御茶房了。

自乾清宫内穿进了昭仁殿,秀敏见玄烨面门坐在南炕上,刘院使给他换完药正固定夹板,又见他外侧右膝骨处肿得如拳大,双手也都缠了棉带,而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伤得怎样。秀敏走去道:“怎么就伤成这样了?昨儿走时,我怎么说来着,但凡皇上记在心里一点,也不该伤成这样。”刘院使避开后,玄烨忙盖上外袍,又拉她坐下道:“这伤不过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疼,往日比这更厉害的都有,这点小伤,不出半月也就好了。”又伸手为她抹泪道:“为这个哭,倒真不值得。”

秀敏看着玄烨,见他左耳下、后颈处也有伤,忙问道:“怎么耳后也伤了?我瞧瞧。”玄烨怕她看了难受,不肯让她瞧,只说没事。秀敏道:“我看看,伤得怎么样了。”说着便强搬着脖子要瞧,玄烨往后躲去,又扯到了腰,嗳呦叫了声,顾问行忙上前道:“敏主子,皇上的腰动不得,您轻点。”秀敏松了手道:“腰也伤到了?”玄烨笑道:“只是扭了下,缓几天就能动了。”

秀敏听了是又气又心疼,连着掉了三滴泪,道:“亏皇上平日里总离不得‘政务’二字,如今从头到脚伤了个遍,这‘政务’不知又要耽误多久。惹得太皇太后、皇太后伤心不说,就不能为了我...”秀敏这话刚说了半句,忙又咽了回去,自觉难为情了。玄烨体会出了她这话里的意味,又见她低头弄着帕子,鼻尖还挂着滴泪,面容娇羞似海棠沐雨,便也不顾手上的伤了,紧握住她手道:“我何时没有为过你?”

此话刚落,李公公又进来道:“皇上,珞主子给您送接骨膏来了,您现在可要见?”玄烨想着她特意去拿膏药来,不好不见,便说道:“传她进来。”秀敏问道:“什么接骨膏?”玄烨道:“嘎珞的阿玛是驻防盛京(今沈阳)的佐领,早年征战在外,常常负伤,幸得一接骨秘方,嘎珞说有奇效,我便让她拿来试试。”正说着,嘎珞已带着宫女妙真进来行礼了,秀敏忙起身,站到玄烨身侧。

嘎珞见秀敏双眼微肿,泪痕犹在,笑说道:“白日里下大雨,夜里又下小雨,乾清宫今儿真是遭了水厄咯!”玄烨问道:“何时下雨了?我怎么没听见雨声?”嘎珞拉过秀敏道:“这眼睛都哭成核桃了,皇上还说没见着雨?”秀敏脸涨得通红,微推开嘎珞道:“我就知道你是笑我呢!”玄烨笑指着嘎珞道:“就你会诙谐!”嘎珞笑着拿过妙真手里的匣盒道:“皇上,这膏药我拿来了。”又开盒取出一单子,道:“这是膏药方,正好刘院使也在这儿,让他看看,能用就用。我小时候不知从马上摔下过多少次,都是用的这个,不出七日就好了!”

刘院使上前接过药方,一看满纸的字符,为难道:“珞主子,臣不识满字,可有汉方?”嘎珞笑道:“哎呦,我倒忘了这个,”话未完,玄烨便说:“方子拿来,我来译。”刘院使递过药方道:“皇上受累,您念,臣记。”顾问行拿来了纸笔,刘院使执笔抄录。玄烨看着药方道:“生地四两,熟地四两,白芷二两,血竭二两,蜈蚣五条...”又听有鹿茸、龙骨、香油、地骨皮诸物,一齐共十五味药,熬法也繁琐,药材还分先后,先下什么后接哪物,皆有定数。不怪说七日就能好,看这方子就知不是寻常物。

刘院使抄完后,又细细看了遍,连连夸道:“这方子配得好啊!内服外用,双管齐下,真是妙!”玄烨道:“既如此,你就按这方子多配些。”刘院使领命后便退下了。嘎珞又从匣中取出一瓶道:“这瓶是内服的,只可吃三天,三日后就不必再服了。”玄烨问道:“这是什么缘故?”嘎珞笑道:“没有什么缘故,阿玛就是这么交代的。我有次连着吃了五日,也没什么事儿,想必是给药那人故弄玄虚的好让人信他。”

秀敏听了戏谑她道:“偏你倒跟个猴儿似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什么接骨膏。”嘎珞道:“咱们满人是马上得的天下,满洲儿女当然得会骑马射箭了!”又笑说道:“偏你倒跟个汉女似的!”玄烨见秀敏嘴上吃了亏,拉过她道:“嘎珞说的不假,现今别说你,那八旗子弟中,不识接骨膏为何物者也大有人在!先祖曾言‘下马即亡’,如今入关三十载,倒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八旗的志气只怕都被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给磨净了!”

嘎珞道:“那皇上何不借着这月底的‘南苑阅马’来鼓舞八旗,重振我满洲‘马上雄风’?”玄烨笑道:“好!正巧今儿上的折子,土谢图汗不日将抵京,献‘九白’之贡。我必得让满洲骑手与他蒙古兵一较高下!”嘎珞问道:“今年汗王怎么亲自来送贡了?往年不都是遣使进贡的么?”玄烨道:“鄂罗斯国常年侵占其辖地,他致书无效,特来与我商议对策。”

秀敏又问道:“皇上,‘九白之贡’是什么?”玄烨道:“就是一匹白驼加八匹白马,每年喀尔喀蒙古各部都会向我朝进贡这‘九白’。”嘎珞笑道:“不知今年能否为我的‘绝尘’找个伴儿。”秀敏问道:“你也有白马?”嘎珞道:“是我打家里带来的,‘绝尘’和我同岁,自小就和我长在一块。”秀敏笑说:“那在哪儿养着呢?赶明儿我也想骑骑。”

玄烨一听这话,忙拦道:“她那马野得很,别吓着你。”秀敏方才见玄烨和嘎珞聊得那么投合,吃了些醋,这会儿便说道:“皇上也忒小看人了,难不成就把我给吓死了?”玄烨道:“她的马伤过人,还不听驯,”一话未完,嘎珞又不平了,抢说道:“皇上,这我可得为‘绝尘’讨个公道了!它的脾性我了解,人不惹它它绝不伤人。宫里驯马的那一套,我早都想说了,那些御马都是顶有个性的良马,把它们圈在棚子里每日跑圈棚,一尥蹶子就被顶上的横木打,还要在马鞍左右各放一桶水,让它们跑起来不洒,这么驯个半年,锐气全无!‘绝尘’是我亲自驯服的,别人也骑不了它,自是不必让它受这个气!”

秀敏见嘎珞噘着嘴,脸气得红彤彤的,忙去拉她道:“好姐姐,我给你赔不是了,都怪我挑了这个话头。”玄烨忽问道:“他们真是这么驯马的?”嘎珞道:“皇上不知?”玄烨微怒道:“我说这几年的马,怎么跑起来都四平八稳的,前几日我要另挑一匹,他们就百般为难,缘故竟在此!”又对顾问行道:“明儿叫阿敦衙门的人来,我倒要问问,是谁让他们这么驯马的!驯出的都是些太平马,用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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