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溶血红着眼瞪陈惊凤，“你有什么都冲我来！”

“好啊，那你给我跪下！”

苏沐眼神狠厉，拽住唐云身体上的长剑，蓦地拔出。

霎那间，刀刃自身体里扯出，血肉翻飞，浓厚的血腥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冷凛的寒光之后，大堂内紧跟着响起一阵撕心裂肺地惨叫声。

“啊——！”

血水四溅，登时溅了苏沐满脸，他却浑然不在意，右手握剑曲臂平举，银白抵上唐云脖颈时，偏头冲陈惊凤吼道：“再废话，我就杀了他！”

陈惊凤被苏沐噬血的眼神吓得一缩，她本就没想过要真的抛弃唐云，如今见了这场面哪里还敢再造次。

但绕是如此，她还是硬着脖子跟济溶谈条件。

“就在这里。你看完她，也得给云儿医治。”

“你提供所有伤药。”

剑拔弩张的场景仿佛从未发生，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条件。

“你以后都不能离开唐门！”

这句话一落地，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旁边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莫问轻轻动了动，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不行。”

陈惊凤双目圆睁，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掩藏不住的戾气，恨不得将这与若依相似的面容剥皮抽筋，毁个干净。

而这一切表情都被济溶尽收眼底。

瞧着眼前这目光阴冷，面容狰狞、扭曲的女人，济溶只觉一阵厌恶。

许是他的厌恶太过强烈，陈惊凤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胸中之火一点就着，不受控制地熊熊燃烧。

“怎么，觉着我恶心到你了？后悔当初救了我？”

“是。”初识时，他怎么没发现这个女人竟有这样深的执念。而这份孽缘还始一次他的善心。

陈惊凤肝心若裂，目光却固执地盯着他，“你以后都不能离开唐门！”

“不要！”这句话耗费莫问不少精神，只见她呼吸急促，浑身发抖，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固执得可怕。

陈惊凤余光留意到唐云已痛得快要昏迷，虽然她强烈克制压抑，但还是能从声音里听出一丝急切。

“她已经毒发了。再犹豫可就无药可救了！”

济溶所有注意力都被莫问吸走，半点没察觉陈惊凤的异样，闻言他的眼神扫过来，冷寂如冰。

“我答应你。”

陈惊凤审视地与他对视一眼，“好。”

◇◇◇◇

黄昏时分，天边竟有一丝微光露出来，隐隐照耀在树叶水珠上，晶莹剔透，格外迷人。然而院子里的人却无一人有心情欣赏。

房间内，莫问脸色惨白如纸，软软地躺在床榻上。

离魄看着济溶，眉头紧蹙，“不是已服下解药了吗，怎么没有效果？”

济溶沉默地写着方子，没有回答。

苏沐盯着药方，上面依次书写着：玄参、知母、地黄、连翘、黄连、水牛角、金银花、大青叶……

知母、连翘、黄连、金银花、大青叶清气解毒；玄参、地黄、水牛角清营养阴；其中金银花、连翘透热外达，大青叶能利咽消肿。

“她身体亏空太久，此番得了解药，也只能减轻中毒症状，不能立刻清除体内毒性。”

离魄整个人呆了呆，心下斟酌片刻，道：“每日配一副解药？”

苏沐摇头，“是药三分毒，何论这还是被改制后的苗疆剧毒‘绝世尘烟’的解药。不说其他毒草，就只里面南疆冰蚕的解药就由毒性强烈的红砷淬炼而成。”

离魄呼吸陡然一紧，微红的眸子瞬间赤红。

压下喉咙间涌起的哽咽，他低哑着嗓音，问：“那怎么办？”

苏沐望着床榻上的人，长久没有应答。

两人都不在说话，济溶凝神盯着方子似在思考什么。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都陷入沉默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已清醒过来。

事实上，莫问一直都醒着，只是身体实在精疲力竭，丝毫动弹不得。

纵然伤口已得到济溶治疗，此刻也只勉强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但她仍不能动。

莫问虚脱地躺着，身体一动不动，耳边却不停地回响着陈惊凤和济溶的那一句句对峙。

——你的好师姐若依没有告诉你，这个瞎子是她和谁生的吧。

——就连若依，她本人，也不知道她是谁的种。

——因为她也不知道啊……一屋子的男人，整整一夜……哈哈，那么多男人，她怎么可能知道谁才是孩子的父亲！

眼泪在眼眶打转，贝齿咬着嘴唇，泪水无声的落下。

……原来她是这样来的。

记事起，莫问就知道自己是弃婴。

小时候她还会猜测原因，期待有一天父母会来将她寻回。但迎来的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来苏墨看不下去了，开解她因为身患眼疾，又中绝毒，寻常人家没钱治病，她爹娘定然是没有办法了，又不忍看她如此，才不得不抛弃她……

莫问没有拒绝这个善意的谎言，相信了很久。直到后来，医术小成，她终于知晓身中何毒，心底也清楚谁会对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下这般恶毒的毒。

于是那些期待也没了。

——你说若依恨阿问。

——我不知道若依以前怎么想的，但，在生下阿问后，却全心全意的为她打算。哪怕已经到了生命尽头，若依还是想法找到了我，让我医治她，照顾她。她从没表现过对莫问一丝一毫的怨恨。

——她从没表现过对莫问一丝一毫的怨恨……最后这句话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在她脑中回响。

她没怨过自己，可自己呢，真的没怨过她吗？真的如表现的那么不在乎吗？

一年年的毒发，一次次的痛苦，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莫问也会换位假设：如果她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她是不是也会如父母那样将孩子抛弃？

第一次，她只设想了这问题的开头，就摇头将这个假设抛掷一边了。

后来有一次，她痛得受不了的时候，莫名又想起了这个假设，那时，她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攥着拳头，在心里大声呐喊：她不会抛弃，但一定会杀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