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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辫子》1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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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短斤缺两,我很心里坦荡,我的命怎么不济,白发人送黑发人,案件至今没侦破,头顶上盘旋着乌云,压抑着看不到明媚的阳光。

从老家乘坐火车到f市这三天我心里崩溃到极点,我硬撑着不倒下,作为一个男人一家之主我一定挺直腰身给她们靠,一个体弱的婆娘,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儿,一个是正要过门身怀六甲的媳妇。

我也没出过远门,连上高县城都没有出去。突如其来的灾难从天而降,至今心里还缩影在过去,无法走出来阴影。

火车上我们不停地祈祷一切都是搞错了,不会是真的。火车行驶发出咔嚓声响,它像年迈老人一样大声呼出气。我想大喊大叫想捶打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出来,就是穷到三餐不继一辈子养着他也不给他出来。我在车上没有闭过眼,一家人表情呆滞又茫然闭着眼都不出声。渴了就喝厕所里水笼头的水,我能喝这里水,家人千万不能喝。有热水,我们出门太急忙,只胡乱捡了几件外套和倒出小木箱里钱都拿上,喝水的杯子没有拿一个,买四个人的火车坐票后还剩下二百多,还好李飞华硬塞了伍百元给我,她可真好,好人为什么都得不好报(李飞华的命运也是多舛)。她交待我钱一定放在最贴身位置,我懂得。在厕所里从裤裆里取出小布袋,小布袋有两条长绳绑在肚腰上,这是翠花用双层布专缝给我卖菜装钱用的,集市有很多小偷,我也曾经被偷过,毫不知觉一车菜钱都被偷光,这可是多少汗水多少个早起捡粪呀。被偷的人大声追喊着‘捉小偷’,那小偷从人群中挤跑过,却无人赶上前阻拦,有的人甚至还让出路让小偷快过,小偷跑过人群之后避开的路很快愈合,失主再也追不上小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家目睹着贼人在眼皮下逃走,这个时代变了,变得这么淡漠,无事不关己,我想这是人们怂恿脱离不了关系。‘你怎么不去阻拦小偷?’‘哪你怎么不去?’‘小偷都有刀,捅不死也半死’‘以前不也是有人拦下,失主得回钱,拦小偷的人却伤在医院无人出钱’‘自认倒霉’‘我比小偷还穷’集市里从集头到集尾每个人都在议论着,像谈论有趣新闻一样几个围成一圈,从他们表情看出幸灾乐祸恨不得发生一次,失主伤悲失望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之后,这些人又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谁叫你有钱,有钱也不分给我一点,或许我还帮你捉;肯定做了亏心事才被偷钱也是应那句报应……

以前是日不关门夜不闭户,已远去。

从小布袋拔出一张十元钱之后,再把小布包放入裤裆内,扣上裤子纽扣,再次手压贴,这才放心走出厕所,斜着身过走道,车道上挤满人。刚才哪个卖饭的胖大叔列车员怎么不见过来,我看见他推小车穿梭三次,边挤车往前边喊:面嘞面嘞干捞面杂酱面。他喊得语调很洪亮清晰,像晨啼公鸡催醒睡眠当中的人,饥饿的肚子听到他吆喝的声音五脏六腑都在打架。回到座位上,莫知和儿媳坐一块,我和翠花一边,我们四人座正好在一个隔间,隔着走道对面是六人座隔间,如果在六人座隔间另外两个陌生人看到我们阴郁愁眉不展的样子定给吓坏了。

莫知看着外窗外,看到我回来看了我一眼又无精打采转向望着窗外。铁路旁的灌木,野草,田里吃草的牛,远处房屋,山,包括车厢里我感到仿佛都披着灰色纱衣。旁边翠花后背靠着车壁紧闭双眼,双手放在肚上,我知道她没有睡而在一直在祈祷着。儿媳紧闭双眼斜靠在窗边,上半身俯在台上头垫着手臂,她扎着一束头发,鬓前发丝洒在脸颊上,有着一张秀丽的脸,很耐看,初次见到时候我心里直高兴不得了,脸上皱纹像得到舒展,多年的愿望就能实现了,有了儿媳就有了孙子,对得在天之灵的祖宗了。此时儿媳脸色苍白像一张白纸,眼角还残留着泪痕,我很揪心,上车之后她一言不发紧闭着双眼。我最担心就是她,说得自私点就是担心我的孙子。她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上车之前也是,翠花劝她吃,她勉强吃几口,这样下去我的孙子就有危险。小方桌有一些水果及油炸麻花,这是李飞华上车前买的,她真体贴的,一直送我们到月台,车子未开前交待着我们不要与陌生人讲话,不要随便回答别人的问话,不要乱吃别人东西,不要帮别人拿东西,记住有不懂只要看到有工作制服的人都可以问,还有很多叮咛我已记不得了,之后她把钱塞我的。

在这里你们会问我儿子不给我一万多钱嘛,是的,我们都忘记了。

上个月中旬,我们就收儿子来信。信中说他准备回来完婚,由小丽拿钱回来,交待我们置办结婚所需。

那一天下着雨,儿媳冒雨送来钱,翠花看出她屁股圆硕小肚子微突嘴上说不应该下雨天过来不急这一两天,其实从儿媳手里接过钱那一刻,手里捏着一袋沉甸甸的钞票心里乐开花了。儿媳说早点拿过来她才放心。我心想儿子不会看错人,难怪这么信任把钱交给她回来,她说的话就已经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了。虽然她过不了多久就要过门,但是钱还是放在自己木箱里最稳妥。翠花紧忙给儿媳下面条碗内卧着两个鸡仔,雨停了之后,由翠花亲自护送儿媳回家。

过了两天,莫知从学校回家,她建议着我们赶紧把钱存到银行去,这倒也是,这两天我和翠花一直睡不着,白天都迈出门。邻居大婶在她家门口大嗓门冲着我家门喊:“莫老大,村里猪粪都快没脚放了,你怎么不出淘捡了,听说你儿子发财了,发财别忘记我们了。”看来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肯定炸开锅了。我也顺水推舟地回应:“他大婶,改天过来喝喜酒。”

我骑自行车载着翠花,莫知骑一辆自行车,三人去县城来到储蓄所。

莫知向柜台说:“大哥,要定期单。”

“定期有一年,两年,三年还有五年你们存几年的?”

站在围栅栏储蓄柜前,莫知回望问我们,翠花把我推到旁边亲自向柜台的问,她对着碗口大的窗口对储蓄所内接待一位男性说:“存哪个利息多得一些?”

“这看你们怎么选,除了年份之外定期还有活期领取有到期领取。”

“反正哪个利息高。”

“五年最高,”里面的人小伙子说。

“就五年,”翠花说。

“翠花,五年太久,我看两年就行了,”我说。

“你们想好再决定,后面的人还等着呢,”小伙子有点不耐烦地说。

“他爹,得多不好嘛?”

“五年有点长,如果我们在五年之内就来领取,人家可按活期给我们。儿子要结婚……”

未等我讲完,小伙子俯下头对碗口窗瞪大眼:“你们几个先到旁边去商量,不要在这里阻挡后面的人办业务。”

我们身后有两人在排队。

先让后面办理,我们三人走到旁边商量,莫知说:“爹,妈,我看一半存活期一半定期,行嘛?”

“最好合适了,”我说。

重新排队,轮到我们。莫知伸头对窗口说:“活期存期的单子都要。”

窗口内递给两张巴掌大红色表格,莫知接过单,我和翠花站在莫知身后看着她填单。小伙子教着莫知填写,期间莫知叫我们拿钱出来放在柜台上,我和翠花却说等到叫拿才拿出来。我们夫妻俩环视信用社外柜空间,在会计窗口办理业务的人已经走了,警惕性眼光看着从储蓄所大门进来的人,我们身后又人有排队,他们一副极不耐心表情盯着我们。莫知把表格递给柜台。

我们夫妻俩解开裤头掏出布袋,从布包拿出,解开手帕,把儿子给我们的钱都递给里面的小伙子。小伙子边清点边说怎么有一股尿臊味。我面红耳赤不出声,刚才骑车的时候不知怎么有点尿急,尽管尽量忍住但终究还是冒出几滴。为了存这些钱,我们在储蓄所花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从柜内递出两本红色存折,我和翠花心情激动万分接过,认真查看才离开碗口大的窗口,脸上尽量不显露激动表情,走到另一旁板着严肃的脸问了莫知存折上的数字再次确认。在储蓄所大门的背面,用门挡住别人视线,我再次解开裤头拿出扎在腰间小布袋小心地把存折放进小布袋,先前阻碍着我蹬车的肚胀小布包变一本存折,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把存折放进小布袋之后尿急我们赶紧走出储蓄所大门,与进入储蓄所的李飞华撞面,之后她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饭,顺便说儿子回来准备摆喜酒。李飞华与我们家本来就像一家人一样,商量着请客的事。

回家的时候太阳已偏西,翠花坐在自行后车座上随着不平的乡间泥土路起伏嘴巴也没停问个不止:他爹,你怎么知道存钱还有利息?定期的钱提前领怎么又成活期等?孩子结婚置办东西……

我抓住自行车头手捧自豪地跟她说:“咱们家祖上也放过钱……”

现在我敢跟你说,在那以前我可不敢向任何吐露出一个字……

坐在火车上现在才想这些,这不是出门脑子一片空白,没有想起家里还有存折嘛。

火车前进方向感搞不清,车窗外的景物流过,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电线杆呀树呀山呀都会往后移动,心里一片茫然。我们四个人落坐后还是沉默不讲话。我望着窗外,看到火车头喷着气沿着山脚前行,哪里有一簇开着红艳艳的花,这才觉得不是窗外景物在移动而是我在移动,远山的山黛已远远甩在后面。红艳艳映入眼前时候,我看到车尾,心升又升起一股凄凉的感觉,也许自己就像车尾一样没有守护,这么无力爬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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