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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木之鱼》第33章 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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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得了清静的时候,张想牵着王小鱼坐到了一个角落里。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绽放个笑脸却咬牙切齿地问。

“早说你还来吗?”他反问。

“不来。”声音虽轻,却是肯定句。又看向了那位身在高位被众星捧月的长者,“没想到你的背景还这么深厚。”

张想也随着她看过去,语气淡淡道:“所以,我才走了一条与政治无关的路。”

王小鱼一听,回首望他的脸,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手捻着腕子上的莲花木珠,内心里已是波澜起伏了。前些日子给遗忘的很多问题重新又拾了起来,她沉了沉,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个场合不太合适。

垂着眸子,盯着女王一样的晚装手包,上面镶嵌的水钻熠熠生辉,高调奢华;紫红色木珠则像个安静的少女,纯粹天然,美得不动声色。

在场的三五成群各层次权贵,还有她不闻一名的花艺师,这个群体本是遥远的,因了自己是张想的女伴才一步跨了进来,但这终究不是她的圈子。

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小乖…”张想唤她。

“嗯?”

“想什么呢?”

“哦,可能有些饿了吧。”她抬了抬下巴,定神敛气,对他露出微笑。

“二叔即将调任首都,今天是小范围的为他送行,没有提前告诉你,我道歉。”察觉到她突然的变化,张想目光如水,真挚地说:“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下这边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个个解开问题。但是现在,咱们该入座了。”

此时众人已纷纷起身,跟随着张家二叔缓步走向偏厅。

一道厚重木门背后,是一个小型宴会厅,中间一张巨型圆桌,桌中间布有景观和鲜花,加之绿植造型的主位背景墙,整个厅散发着浓郁的自然气息。

在场的二三十个人依次落座,有几位因座次排序又礼让一番,都说对方为大,应坐上首。

一时间,那种恭谨淡了,气氛热闹起来。

张想坐在主陪位,小鱼在他右手边坐下。

有人站起来端着酒杯致辞,接下来便一整套的礼仪流程,那人言词高亢,又饱含感情,听得张二叔朗声大笑,众人遂起身,举杯。

见大家都干了杯中酒,王小鱼脖子一仰,把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张想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一旁坐着位保养得当的大姐,看小鱼喝得太猛,侧头小声对她说:“咱们是女性,今天是陪自家先生来应酬的,这种场合都是男人们的主场,不必喝得那么实在。”

小鱼脸热,不好意思地点头致谢。

那大姐接着说:“现如今木头兄弟也算苦尽甘来了!我看你面相和善,一定是个好女孩。以前啊,木头兄弟被那女的伤得太狠了。不过也是报应,那女人……”

话锋却戛然停下,大姐迅速转换了一张笑脸,道:“哟,你看我这又瞎说了,妹子别往心里去啊!”

王小鱼扭过头,张想正瞅着聊天的她们,大姐讪讪然,别别扭扭跟另一边的人碰杯去了。

那个女人……是他的雷区。

这时候,她发现张想喝的居然是白酒。

他不是不喝酒吗?

很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人已经现出醉相,言语间活泛了很多,但还是恭维之词,比着先前谨小慎微的套话,显得更大胆了些。

张家二叔因高升心情不错,谈笑风声,他随口说了句什么,便惹得众人鼓掌称好。

小鱼觉得无趣。

几位年岁相当的人见张想破了戒,上前与他称兄道弟,一杯接一杯的敬,张想也表现出少有的豪迈,来者不拒,一时间喝了不少。

王小鱼也被连带着灌下几杯红酒,双颊早已飞红。

张家二叔因事提前退场,走前叮嘱张想说:“好了,适可而止,别再逞强。”又拍拍他的肩头,目光似有警告,然后又被一众人簇拥着送了出去。

虽是私人宴席,在场的人也都来自一条线上,但有地位显赫的大人物在,总是多了一层压迫感。

留下来的才算真正随意起来。可是很快,一位级别最高的厅官被众人捧起,新一轮花式恭维砸向了那个秃顶的老男人。

东方官场,众生百态,级别间的差异待遇是明规则。

目睹这一切的王小鱼忍不住笑了。

她脑袋有些发晕,瞥了张想一眼,他也正在看她,与她的红润不同,他的脸色苍白。

张想掏出手机,拨给梁昇,身体倾到离她稍远的地方说了几句什么,声音闷闷的,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张想额头沁出细汗,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却显得有些吃力。

小鱼上去扶住了他,“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事,咱们先走吧。”他直了直腰身,并不见醉意,还不忘回首跟人道别。有人跟小鱼说:“木头今儿有些醉了,良辰美景莫辜负,你们回去早些休息。”语气带着促狭。

这时候梁昇急火火进来,一把搀住他的胳膊,张想摆了摆手,推开,梁昇又一路小跑出去。

移步到大门口,服务人员拉开门,会所负责人随着一起过来送他们,见他脚步沉重,关切地问:“张老师,您还好吧?”

“还好,喝得有些多了。”张想跟人握手致谢。

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打开车门,扶他坐进去,王小鱼感觉他高大身躯猛地一沉,像是被抽了神经似的虚弱下来。

她一下酒醒了很多。握住张想的手,另只手抬起,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触感湿凉。他反手握住她的,轻轻拍了拍,安慰她不用紧张。

梁昇开得车子飞一般快,直到上了四环高架,才缓过劲儿有些气急说道:“你那胃,怎么还敢喝酒!爱惜自己点不行吗?”

“没事,你别一惊一乍的,送我去医院。”他靠着椅背,闭目皱眉,语气轻飘地说道。

小鱼问:“你的胃怎么了?”都到了去医院的份儿上了,还撑着硬说没事。

张想不语,梁昇接道:“张老师原来有过很严重的胃出血,前前后后治疗了快一年才好,医生特别叮嘱不能喝酒,这几年是滴酒也不敢沾,大家都知道他的情况,怎么还让他喝!”

听后,她哑然。是啊,大家都知道,唯独她不知。

王小鱼偏过身子靠近张想,用纸巾揩了他额上细汗,轻声问他,“胃很疼吗?”

张想微微张开眼睛,看着小女人眼底的急切,摇了摇头,“不疼,别担心。”说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说道:“好几年前的病了,早好了,别听梁昇胡说。”

说完,又闭上眼,喃喃道:“别担心小乖,没事,我休息会儿就好…”

小鱼扣住他微凉的手,十指相交。

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她的心抽抽地疼。

一路疾驰,离省医只有一个路口之遥了。

王小鱼拿出手机给王剑打电话,不知道她今晚是否值班,如果在就好了,毕竟医院有个熟人会方便很多。

电话还没接通,前面的梁昇说:“嫂子,不用麻烦了,我已经联系过医生,他们在这边正等着呢。”

她准备切断电话,王剑已接了起来,清冷的声音透着些疲惫,“刚下来一台手术,小鱼儿,你要请我吃夜宵吗?”

“辛苦你了贱贱,改天我请你吃大餐,今天不行。”

“这么晚了你打电话就跟我说这事儿?”

“不是的。”她连忙解释,本来就打算找王剑的,索性就把张想的事说了。

王剑听后二话不说,道:“我在急诊三楼手术室,马上过去一楼急诊大厅等你们。”说完,就挂了电话。

王小鱼想说不麻烦她了,话说了一半就传出忙音,重拨过去,已是无人接听。

这时,车子已经到达医院,停在了最里面一栋楼前。

不是急诊楼?她疑问,却又顾不得多想。

张想转醒过来,依旧紧皱着眉头,他佝着腰下车,手抚着上腹部,有些艰难地挺直上半身。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迎了出来,直接把他带进诊查室。

王小鱼和梁昇在外面等待。

病房楼里特别安静,医生和护士都是面带笑容,很亲和;装修风格也跟常规医院不同,走廊里隔不远摆放的有绿植,从视觉上就让人愉悦。若不是大厅那个弧形的护士站,这里更像是一家商务宾馆。

神秘的高干病房楼就长这个样子。

十多分钟后,一位年轻医生从诊查室出来,手里拿着几张单子,看见围过来的两个人笑了笑说:“没什么大问题。”然后匆匆离开。

又过了一小会儿,张想也出来了,神色缓了很多。

小鱼迎上去,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急切问道:“怎么样?”

几位医生的目光齐刷刷照到她身上,她顿时惊觉到自己还穿着晚装旗袍。

为首的医生年纪稍长,他仔细瞧了王小鱼一眼,心中了然。转头笑着对张想说道:“你搞这一出,把弟妹吓得不轻呀。现在上楼输液,观察一晚,如有必要明天再做个胃镜。”

张想也不解释,扯了扯嘴角,“麻烦陈主任了。”

小鱼心说这有病人在呢,医生还在开玩笑,真是心大。

几位值班医生先行离开,陈主任随他们一起上到二楼病房,进入一个单间,米色沙发,白色双人床,独立卫生间,布置更像酒店了。

张想脱下外套递给小鱼,和衣躺上病床。一旁梁昇见都安置差不多了,说了声出去一趟,便快步走出。

护士推着药进来,先跟主任打过招呼,又对着单子认真核对,“张想,第一瓶奥西康。”

随后熟练用止血带绑在他腕子上,手背两遍消毒,一针见血扎进静脉,松开带子,回血,对表调好点滴速度,才起身离开。

沙发离得稍远,小鱼拖来一把椅子,让陈主任坐,那人也没客气,一屁股便坐下了。

“奥西康用上,很快就能缓解疼痛了。老弟,你的胃病曾经迁延很久,好不容易治疗痊愈,现如今胃粘膜很脆弱,任何刺激性食物都会引起不适或疼痛。你呀,不听我的话可以,怎能不听医生的话呢?是不是?”陈主任一番说得语重心长。

“我知道了,以后谨遵医嘱。”张想无力地说。

“希望也能把烟戒掉,抽烟不仅对肺的损伤大,对胃壁的刺激也很大。有研究表明,抽烟者胃溃疡的发病率是正常人的4倍,更何况你是资深溃疡病患者。”

“这算不算医嘱?”

“算,更算朋友忠告。再者,弟妹总吸你的二手烟也不好,你们以后还要小宝宝呢,你得保质保量不是?”

站在病床边的王小鱼腾地一个大红脸。

“我听你的。”病床上的张想却郑重地说。

陈主任满意地点点头,“你好好休息,还有三瓶水,估计输完得是凌晨了,有劳弟妹在这儿照顾,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想跟他挥手,王小鱼送到门外,陈主任站在走廊里跟她说:“这几天必须饮食清淡,多喝养胃粥,他的胃壁太脆弱了,还得弟妹监督才好。”

王小鱼客客气气致谢:“我记下了,大晚上的,还麻烦陈主任专门跑来一趟,谢谢您了。”

正欲转身离开的陈主任又站住了,对小鱼正色道:“若说感谢,我得先谢谢张想,他为我的老家教育事业做了很大贡献。一个国家级贫困县,人口三十多万,他却捐赠了一座拥有百万册藏书的图书馆,人均达到三本书,得有多少人想感谢他啊!”

“什么?”王小鱼感觉自己在听天书。

“他没告诉过你吧?他这脾气,啥都不愿说出来。最近,他还给省内山区的几所小学捐建电教室……”

王小鱼被陈主任的话震傻了。

这些事情不是应该发生在电视新闻里吗?

她想起了定做旗袍时质问张想“你很有钱?”他答“没有。”

她曾一度质疑,一位作品达百万欧的艺术家,一位投资数档生意的商人,一位教授,这诸多身份合一,应该是身家不菲的。朋友们也曾笑言,说她一不小心还攀上了豪门。

她为自己的质问感到羞惭,那句笃定的“没有”,今天,她信了。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总有一些成功而低调的人,心念慈悲,默默捐出大笔资金,不声不响地致力于善业。他们满怀仁爱,扶弱济贫,不图名利,有着别人触及不到的高尚灵魂。

而那个人,正是自己的张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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