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讨论声霎时停下，几双眼睛齐嗖嗖地朝她看了过来。

沈栀组织了下语言，引着他们去回忆，“你们记不记得刚才，季一和那女生快出门的时候，有几个男人正好进来，离他们俩很近，几乎是擦着那女生身边过去的？”

那时候两人已经走出放大的监控画面了，沈栀说的这一幕是在把整个游戏厅的监控都分割成九块的那副屏幕上发生的，当时几乎谁也没注意，眼下想了又想，果然都没什么印象了，余湘离那块屏幕最近，隐约回想出来些，她嗯了声，“然后呢？”

“季一当时伸手替那女生挡了一下，就——”用说的来形容动作有点麻烦，沈栀直接拉过陆璟之，手臂打开从他背后绕过去，揽住他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下，“这样。”

简彤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沈栀抽回手放在桌上，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把袖口从腕线处拉长，一直遮过手掌用指尖扣捏着，“他是这么挡的，专门把袖子拉下来，手完全没有直接挨到那个女生。”

这动作里包含的意味很值得考究琢磨。

沈栀没卖关子让他们逐个往下猜，直接就道：“这根本就不正常。”她喊了声宁洲，“打个比方，类似的情况下，就算你和娓娓还没正式捅破窗户纸，你会为了不碰到她特意先拉个袖子再挡么？”

宁洲眉心微拧，在脑海里假设了下，笃定道：“不会。”

“对。正常的熟悉里还有点暧昧关系的男女生，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那么做，季一太心翼翼了，哄着她玩，由她使唤，怕她磕着碰着但还不敢挨着她。”沈栀下了定论，“所以他们不可能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还有刚刚假设的那些什么远方表姐表妹、堂姐堂妹之类的，也一定不可能。”

她一句话把几人才商量出的一点雏形全盘推翻了，这下连许娓娓歪招频出的脑袋也没思路了，开始胡说八道，“那还能是什么关系？哎，别再真是个沾亲带故岁数辈分大的姑奶奶”

“我觉得”沈栀啜了口咖啡，“没准就是你刚说的那种。”

她刚说的那种是哪种？许娓娓回忆了下自己的上一句话，神情扭曲不敢置信地道：“债主？！！”

沈栀点点头，“可以那么说吧。”

就是说不好欠的到底是什么债

桌上几人神色各异，许娓娓瞠目结舌地愣了好几秒，问出疑惑，“可是——”

“季一能欠那姐们儿什么呢？”她感觉脑子被摁在地上摩擦了一顿，“钱？不能啊！不是，他得有多想不开，真缺钱的话放着咱在这儿不说，找外人借？”

沈栀的提示已经够明显了：关系不可谓不亲密，但又处处注意着距离，还说不好欠了人家点什么

除了许娓娓还差几步走到谜底上，其他人都已经意会得差不多了，简彤觉得她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又觉得这太抓马了点，艰难道：“季一他会这样吗？”

陆璟之又补上一句关键，“如果是不得已呢，比如，被人捏着把柄？”

几人又被点拨得灵光一闪，结合下季一最近的状态来想，一副对什么都恹恹的提不起兴趣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整个猜测似乎就能圆上了。

这种可能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毕竟只要问题的根源没出在季一自己本身上，事情就相对好解决的多，但坏就坏在性质复杂，牵扯起来不清不楚，要解决就又是另一种麻烦。

一直研究到天黑也没再有进展，几人想得头都开始疼了，想回学校又担心季一这会儿还没回去，撞上还要难为他找借口，特意在外面吃了饭又东走走西走走消磨了好半天时间，感觉时候差不多了，才终于打道回府。

好在陆璟之三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季一已经先一步回来睡了，没让他们在外面白灌这顿风，听见门响的声音，他还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半张开眼往下看了看。

下午的猜测倘若真是挨上边了，他这段日子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太好过，谢嘉言给他带了饭回来，要是平常早一巴掌拍上床架子喊傻逼起来了，这会儿手也伸出去了，穿过床挡到他枕边，顿了顿，又把动作再放轻了点，温和里带着难以忽略的僵直，拍了拍他枕边，“别睡了，快八点半了都，你吃饭没有？没吃我们给你捎了份拌饭回来”

他嗓子捏得后面俩人身上都快起鸡皮疙瘩了，搁在以往季一也早就一枕头砸下来让他滚远点别恶心人了，但现在有些事不非要明说出来，一个行为、一个眼神，就足够大家心照不宣。

季一咕哝了声又翻过了身，面朝着墙里，他睁开眼，目光清明，过了好几秒，他打着哈欠坐起来，捂住眼，哑着嗓子说，“没，这就来。”

周末过完，又是新的一周开始。

上个礼拜的周测成绩下来，又增加的难度让a楼看见分数也没能幸免地惨叫了一片，沈栀这些日子没什么其他的事好走脑子，心无旁骛把全副心思扑在学习上，成绩稳定得很漂亮，连一向带点有色眼镜看她的班主任下了早自习都把她叫出去专门夸了两句。

许娓娓那边一样情势大好，在-1稳居前十，很有希望在两个星期后的期中考里搏一把杀进&b班。

余湘宁洲他们更不用说，只唯独季一早自习铃时被师太叫走，直到第一节下课也没回来。

沈栀跟许娓娓到天台的时候，陆璟之几个人已经先上来了，俩人在单独避开季一建的临时讨论组里已经看见了缘由经过，许娓娓终于还是变成了她当初最“讨厌”的那种人，张口就是成绩，“他这回又掉了多少？”

简彤说了个数字，愁眉苦脸地，“都不是在班里垫底的事了，这回连a-都有一多半的人比他考的高了，上回月考季一考成那样师太就很不高兴了，今天早晨给他叫走时脸都绿了”

“这也就是师太喜欢他。”谢嘉言叹了声气，“他才能这么一而再的，但再喜欢师太也是事不过三，最多三次，就得公事公办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余湘冷静问：“你们觉得就他现在这状态，三次打的住吗？后面还有次周测，周测之后就是期中考，只要他期中砸了，就等着叫家长来学校吧。”

“等他爸妈真来了，顺藤摸瓜地一查，他那点事还怎么藏？搞不好半夜往外溜都能让学校大张旗鼓地翻监控翻出来。”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好好的一个火箭班的尖子生，成绩突然下滑的那么厉害，必然是有原因的。

一中往年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想知道原因怎么知道？问，先从学生本人开始，软着旁敲侧击，本人不肯说，就找身边玩的好的同学朋友问，一圈下来或多或少地总会有点线索，倘若再没有，征得家长同意之后，就查，寄宿制的学校，学生一天4时基本都在学校里，从教学楼到宿舍监控查一遍，怎么也会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

只要家长肯配合，这种事一查一个准，更何况季一这种情况，他再怎么会卡着死角往外跑，偌大的学校里也未必就真的没一台摄像头拍到他，夜里没事发生谁也不会闲的难受去倒前一宿的记录看，但如果有呢？

他最近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还都不知道，如果比他们假设的那样更严重，一旦被翻出来，季一家在青城一没背景二没关系，现在就可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生源地了。

天台上鸦雀无声，只有风缓缓吹过的轻响。

第二节课的预备铃响起，陆璟之先站起来，“行了，下去吧先，这节数学，季一该回来了，问问师太跟他怎么说的，不行也别等了，今天晚上直接问。”

与其等着学校把事情翻出来闹开闹大，不如他们私底下先弄清楚试试解决，事到如今，即便就是用逼的，也得想办法逼出来。

有了周六那天吃饭时计划全无用武之地的经验，这次几个人也没计划什么，只想着等放学就算是生拖硬拽也得把他拉去图书馆逼供，然而到下课还没等他们张口，季一就难得跟他们一起去了食堂吃饭，吃完饭也没等他们提，又主动跟着来了图书馆。

他这反应打得人有点措手不及。

几人还眼神交流着这会不会是新的堵话套路时，季一已经在桌上推过来了上午发下的周测卷子，好像没看见他们几个如有实质的目光一样，指着上面一道大题问陆璟之，“陆儿，你这道解题步骤写了没？”

“写了。”陆璟之找出自己的物理卷子，看了眼递给他，“就是图省事中间少写了一步，你不太明白再问我。”

季一嗯了声，把卷子接过去埋头改错，什么也没再说。

季一这段日子作息时间已经乱套了，习惯了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今天又撑了一个整天没合眼，晚上这两个时过到后来几乎是硬撑着不让眼皮合上的，困得脸色儿都快发灰了还愣是支着脑袋改卷子写题，模样看得人都不忍心再逼他开口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一直持续到了图书馆闭馆。

回宿舍的路上，几个人不好明目张胆地当着季一研究他，只能前前后后分了几拨埋着头走，不时捏着手机一顿噼里啪啦。

沈栀跟陆璟之走在最后，对季一突然的“改邪归正”也摸不准是什么路子。

“他上午从办公室回来就这样了，不知道师太跟他说什么了。”

沈栀沉吟，这么说，或许是挨了顿教育想通了？

倘若要真是迷途知返，不打算再咬牙憋着自己一个人扛了还好，都不用他们再想办法去逼，季一总能自己张口，但怕就怕，他挨了顿教育之后觉得自己能兼顾两边，不止不打算跟他们说，还准备越藏越深，自己继续往下顶着

她长吁了口气，忍不住道：“你们这些脑子好使的，叛逆起来都比别人更难搞，别人都是行为上不服从，你们都是反着来的，话倒是都听，就是脑袋不跟着走”

陆璟之低笑了声，“别人你是说你自己么？”

“哎你——”

“等等。”

沈栀刚想反驳，就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来电界面显示着个三字人名，陆珽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收起脸上笑意，陆璟之揿下接听，把手机举到耳边，“喂。”